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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陳述殺人動機是“待遇不良，飲食不 戰鬥，覊留租界孤軍營起，父親幾乎每天都

飽，外界捐款不公開”，但這些說法是完全 在為恢復自由，重返部隊而努力。他利用一

站不住腳的。從父親的日記中可以看出，幾 切機會，向租界工部局進行口頭和書面交涉，

年中他最為操心的就是營內的經濟問題，即 但工部局在日寇威逼下拒絶釋放孤軍。他又

三百多號士兵的吃住穿和薪餉發放，這直接 三番五次給國民政府軍政部上級寫信、發電

關係到軍心的穩定。毫不誇張地說，他為此 報，甚至提出可在上海地方人士的接應下，

嘔心瀝血，殫精竭慮，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讓將士們陸續逃出孤軍營返回內地，重回部

孤軍營的經濟來源主要是上海工商界和市民 隊殺敵，但是上級的答覆始終是時機未到，

的捐助、國民政府軍政部的撥款和開展手工 讓他們繼續等待，蔣介石前後三次電報，都

業生產的銷售收入等三方面。為管理這些收 是要求“忍耐”、“艱苦支撐”、“堅忍自

入，在父親的主張下成立了由十名官兵組成 重，堅持到底”。

的經濟委員會，賬目日清月結，張榜公佈。 孤軍官兵都是血性男兒，面對遙遙無期

按照老兵們的一致說法，孤軍營幾年的生活， 的拘禁生涯，他們寧願採取暴動的方式血灑

在謝團長的精心調度安排下，總體上還是過 租界，也不想過失去自由的屈辱生活。看守

得去的；絶大多數官兵都能理解團長在經濟 孤軍營的白俄僱傭兵開始只有二三十人，後

等各方面的一片苦心，也並無多少意見。 來四五十人，以孤軍士兵的戰鬥力對付他們

由此可見，兇犯的行兇動機並非如其所 完全不在話下。父親的內心當然也有痛苦掙

述，而是另有隱情。最大的疑點是為首的兇 扎，作為一名軍人，他多麼想立刻投入前線

犯郝鼎誠使用的兇器——匕首的來歷。我幾 殺敵，哪怕馬革裹尸也比困守一隅來得痛快；

乎問遍了所有倖存的孤軍官兵，他們都否認 作為兒子、丈夫和父親，他又多麼盼望能衝

營內有這樣一件匕首。孤軍在退入租界之日 出牢籠，與親人團聚，哪怕只有片刻歡聚。

就已奉命繳出所有武器，僅有的刀具是四把 但父親畢竟是黃埔軍校培養的有政治頭腦的

切菜刀，且是有編號登記的，平日掛在廚房 軍人，雖然身陷孤軍營，但對國際國內形勢

指定位置。可見匕首並非營內之物，而是從 卻十分明了。他清楚地意識到，如果孤軍擅

營外帶入的。據曾任副班長的張應祿回憶， 自行動，日軍就會以此為藉口，進入甚至佔

在血案發生前幾日，外面劇團進孤軍營演出， 領租界，若租界不保，各派抗日力量就少了

期間使用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演出結束劇 一塊重要的活動空間，而且會對爭取西方國

團撤出了，但道具中少了這把匕首，當時大 家支援我們抗戰造成不利影響。經過理性的

家都沒在意，等到出事了，才想起來肯定是 考慮，他選擇了服從命令、顧全大局，選擇

外面的人藉此機會有意把匕首留給了郝鼎誠。 了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可惜的是，父親的

苦心並非所有官兵都能理解。雖然父親想盡
也就是說，郝只是明裡使刀的，暗中作祟的 辦法要求三百多名官兵與他保持一致，為此

另有其人。孤軍營向民眾開放是父親向租界 他多次訓誡下屬，希望能轉變他們的思想，

當局竭力爭取來的，為的是聯繫民眾宣傳抗 並組織官兵開展體育鍛鍊和文化學習，以提

戰，但每天進出的人群當中難免混進少數別 高士氣，保持軍風，但依然有人不堪忍受拘

有用心者，包括汪偽特務。四行孤軍是他們 禁生活，把失去自由的賬算在了父親的頭上，

的眼中釘，他們多次遊說利誘父親不成，便 再加上日偽的收買利誘，於是鋌而走險，做

找機會物色合適的內奸。
出極端的暴行。

其實，孤軍營內最大、最根本、最嚴重 父親為他的信念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

的矛盾，是孤軍的去留即自由問題，這也是 我想，即使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依然

導致父親遇害的深層原因。自退出四行倉庫 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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