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6 - 洛城作家2020f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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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 没过多久，伴随着青草的清香，一件雨衣披在了
不送说：“不叫青草。” 妇人的身上，不送抱着一堆雨衣，一一送到亡者家人
妇人说：“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青草的清香。” 的手上。最后发现还少了一件，就把自己的雨衣脱了
不久，墓地的很多家属，都发现墓碑比以前干净 下来。雨水却从他的头发上、脸上流下来，不一会，
了，而且在自己没有来的日子里，墓前有自己的塑像 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却像浑然不觉。
陪在那里。因为制作得活灵活现，他们就拿回家去 天晚了，不送送走了所有的人，锁了门，准备回
了，可是过些日子再来，又有新的塑像出现，虽然都 家。他看见公共汽车站那位妇人披着雨衣，还站在那
是自己，但神态和服饰却随着自己的改变而变化着， 里等车。他过去拉了拉妇人，妇人说：“是青草啊！
他们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精准的观察力。而那些长久没 公车好像没有了。”一边说，一边打着寒颤。她的大
有人光顾的墓碑，则是摆着大海、高山、飞鸟、天空 外套给了别人了。
的图画，每一幅都充满了灵性，让人百看不厌。有些 不送触摸到妇人冰凉的手，脱下自己的外衣，替
人见久久没人动过，就顺手带走了。不送从不在意， 妇人披上，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湿嗒嗒的衣服，其
只是另外再画了摆上。 实没什么用。然后他扯着妇人的袖子，看着地面，
这事不胫而走，开始有人求他塑全家聚会摆在墓 说：“上医院。”
前，这些人只要不送看过一次，就能够塑得逼真。也 他们来到不远处的一间urgent care诊所，不送说：
有人求他按照照片画新生儿的画像，给亡者看。尽管 “她病，发烧、眼疾！”并不看着任何人，就没话
他们一再坚持付费，不送却坚决不收，这是他高兴做 了。那妇人便自己与那护士交代各种资讯和文件。不
的事，他知道妈妈会看到，他听得到妈妈在夸奖他。 送则默默地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门外。
圣诞节时，墓园会收到很多礼物，都是送给不送的。 不声不响地，他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不送看见
而不送只收下画具和塑具，其他的都给同事们分了。 了妈妈，平生第一次，他直视着妈妈的眼睛，他看见
不送自己并不知道，他成了这墓园的招牌，不少 了慈祥，看见了爱。他笑了，这是自出生以来，第一
人慕名而来，因此墓地的销售变得特别好，不送也得 次笑。他觉得很快乐，很快乐。他投进了妈妈张开的
到了不少奖励。他把这些钱都拿来请人帮忙买了画具 双臂之中，妈妈的怀抱，温暖而又安全。他感受到了
和塑具。 幸福，终于。
洛杉矶的冬季，连天阴雨。妇人还是来。这天又 妇人和护士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不送那幸福的微
下雨了，她一进来，不送就给了她一把沙滩椅，椅背 笑。
上绑有一把伞。不送扶着她把她安顿在她儿子的墓 同事们到不送家里为他寻找衣服，却发现几乎是
前。她摸了摸墓碑，摸到一个小人，举到眼前看不清 家徒四壁，食物之简单、之匮乏，令人泪目。大家捐
楚，就问一位路过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说：“这是您 钱为他买了几件好一点的衣服，换衣服时才知道，高
的塑像。” 高的小伙子，原来瘦得可怜。这时才有人说：“这孩
妇人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子是自闭症，不懂得照顾自己，是咱们疏忽了。”
小姑娘说：“跟您本人一模一样！这是墓园的除 几个月之后，妇人又回到了墓园，她看到了自己
草工做的，他是怕您不在的时候，您的儿子孤单，特 熟悉的墓碑，墓碑上何不送的名字后面，写上了2019。
意摆在您儿子的墓前，陪着他的。这园里差不多每个 她终于看清了，旁边才是阿毛的墓碑，自己的塑像端
亡者都有。” 坐在儿子墓前。她打开随身的大包，取出鲜花、蜡烛
妇人捧着塑像，摸着，说：“你青草哥哥是个好 和食物，鲜花分别放在两个墓碑前，蜡烛和食物则悉
人，可就是有点糊涂，老认错地方。”边说边向旁边 数摆在了不送的墓前。小姑娘走过来说：“阿姨，他
挪了挪，挪到了不送妈妈这边，摸着早已摸熟了的不 们是谁？”
送妈妈的墓碑，把自己的塑像摆好，“阿毛啊！你青 妇人说：“那是我的儿子，这是青草和他的妈
草哥哥给我塑的像，你以后就不孤单了。” 妈。”
小姑娘又跑过来，看到妇人坐在伞底下，说： 女孩说：“他是英雄吗？”
“阿姨，你可不可以把伞借给我用用？”没等妇人开 妇人说：“他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他就是这里
口，那女孩又说，“我怕爷爷会淋病了！他来送奶奶 的除草工，他是长期营养不良和肺炎死的。”
来了！” 女孩说：“就是塑像的那个？他的名字是何不
妇人看不清楚那边的身影，但是可以听见，那里 送？”
洛 有一位老人咳嗽着、诉着。她连忙摸索着把椅背上的 妇人说：“是啊！他太卑微了，很快就会被人遗
城 伞解下来和自己的一件大外套，一并交给女孩，女孩 忘的。但是他来过这个世界，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他
作 道了声谢，跑开了。 有着纯净而善良的灵魂。”
家
第三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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