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8 - 弘一大師傳_電子書

儘管這一家人，人人都懷著一顆冷淡的心，彼此間，在表面上

倒還沒有真正的視為路人。因為，處在那個時代，家庭倫理還是維
護親人關係的一種力量。

因此，責任、榮譽、孝悌，這三道緊腦箍，緊箍著文熙，他責
無旁貸地做了他弟弟的啟蒙師；他每天把文濤關在書房裡坐兩個鐘
頭，對於學問，從開始，便以「道德」灌給他這個稚齡的弟弟。從

《千字文》、《朱子家訓》、《養性篇》、《黃石公素書》，到

《論》、《孟》、《學》、《庸》，乃至秦文，漢文，唐文，……
他都像填小鴨似地餵脹了文濤，他希望把他弟弟塑成個「經院式」
的傳道士，雖然認定他不成功，他還是一心一德地，訓練他服膺一

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至兄兄弟弟、夫夫妻妻的古老教
條。

他對這個腦袋裡生就「胡思亂想」的弟弟，所採取的教育態
度，是「寧可嚴死，不可寬活」的；他深知「棒下出孝子，世亂見

忠臣」的大道理，因此，他對文濤的行坐住臥，應對進退，都訂了
尺度。

但問題是，這個小傢夥腦筋太自由了，對哥哥那一套多少有點
不在乎。

而且，文熙的作風，在家裡是一套，在外頭，卻又是一套；對
自己，倒是寬而且厚的！

「你神氣的什麼？」文濤有時候這麼嘔他一句，「爹纔死了幾

天啊，你就管我了！我有娘呢！你為什麼不管管自己？」

小傢夥坐在書桌前，捧著一本《古文觀止》，眼裡卻瞄著他那

瘦臉莊嚴的哥哥，心裡在念著〈大悲咒〉！「……唵，薩皤囉罰
曳，數怛那怛夏……」為什麼咒兒都加上個「唵」呢，他想。但不

知怎的，忽然又跳到「哀，哀莫大於心死，悲，悲莫悲於無常」
《黃石公素書》裡去了。然而還是留不住，滑了嘴，念到了〈滕王

閣序〉：「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鑾罷歌舞……」，直到朱柏廬
「雞鳴即起」，這纔管住他的舌頭。並且在「哀莫大於心死」那句
上，已念出了聲。

「你胡嚼的是什麼經？」文熙覺得弟弟念走了腔，吼道：「你
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調皮的傢夥！看我不揍你戒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