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8 - 《地理脉冲》

人可以被消灭，但不可以被打败。岳飞 兵抗清，浙东人民不满剃发令，开始抗清， 最像是人的人比较复杂，是要将郭靖的理 一种坚强、执着、自由、独立的体现。这
显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从生到死的每 导致嘉定三屠。 智和杨过的情感合二为一的人。这样的人 场跨越阶级的平等婚姻是中国古代婚姻史
一步路都体现了英雄、烈士、军人与忠臣 从古至今，一个朝代或国家的灭亡总会 一旦出现，是否就意味着正统人格与非正 上的少有现象，封建社会等级制度森严，
的标准形象，显然是时代造就了这位舍身 附带一些殉节者，而他们都用同一种投水 统人格的战局发生了变化。我情愿相信柳 这种光天化日下的明媒正娶自然会遭到当
取义的伟人，时代也将他的人格通过各种 的方式结束生命。屈原投汨罗江，陆秀夫 如是是如此这般的人，因为我迫不及待地 时士人的反对，也折射出明末江南开化的
各样的方式保留与传承下来。五百年来， 负帝投海，一代名妓柳如是投西湖。他们 想要看到一个理想却又不完美的正常人。 背景下却始终是难以否认传统伦理道德的
现实战胜了理想，中国文人的性格也慢慢 因爱国而殉国，这可能是中国文人固有的 有的人高度赞扬柳如是的爱国热情。柳 正统性。让柳如是被广泛歌颂的不是这种
地从情感走向理智，而所谓的人格是可以 气节在作祟。但柳如是最终还是没有死成， 如是作为传统社会一介女子，却有着深厚 苏小小式的人格，而是符合传统伦理道德
从经史子集中获取的。想必程朱理学在一 但自此西湖多了一位投水者的身影。 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在与其往来的名 的气节和正气，即岳飞式的英雄主义人格。
定程度上是以岳飞为模板的，“ 父子君臣， 而柳如是的丈夫钱谦益，一位热衷于仕 士中，张溥、陈子龙、李存我均是有铮铮 显然，大多数人的主流意识依旧是常人所
天下之理 ” 正是岳飞悲剧的根源。这种正统 途经济的鸿儒，因一句 “ 水太冷，不能下 ” 风骨的民族志士，柳如是常与他们纵论天 云的爱国热情，总下意识地把人格放在时
却又畸形的人格是南宋内忧外患的时局造 而被诟病百年。陈子龙，柳如是深深爱慕 下兴亡。而她著名的投湖自尽让那些屈膝 代最端正的位置，多少年之后，人们的思
成的，岳飞从生死到死所做的一切都不是 的情人，在南都城破后，毅然加入抗清队伍， 变节的士大夫们感叹气节和操守是远远不 想还是没有变。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努力
为了自己，自然他的人格根本不是建立在 不幸被俘后投水自尽。还有那些曾经沉迷 如这个 “ 下贱 ” 妓女的。有的人则以人格光 使人格达到一个平衡的复杂状态，成为柳
人性上，而是让自己的人格符合道德规范、 于西湖风光的文人、义士、名妓的江南人 明来评价柳如是：“ 悲剧《红楼梦》于非人 如是式的人物，把想做的事做完，把应该
礼义廉耻和天理伦常。岳飞的人格似乎总 民自觉参加到抗清队伍中，瞬时，西湖周 世界拓出一片人性天地，《柳如是别传》 做的事做好，做一个平凡又伟大的人。
被隐藏在心怀天下、精忠报国等民族的品 边一片刀光血影，尸横遍野。这些被卷进 从历史深渊推出一团人格光明。窃以为， 陈寅恪是从苦难的旧中国走来的学者，
格下，所以，他在我眼中是苍白的，而我 时代漩涡的人们统统都失败了，从 1645 年 正是这种存在关怀意义上的人格主题而不 他深刻明白鲁迅所说的 “ 中国人的脊梁 ”，
的哭泣仅仅是为了他与时代斗争的壮举。 长江天堑被破，南京投降开始就注定了失 是常人所云之爱国热情，使《柳如是别传》 那就是坚定不移地探索美好与光明的事，
其实这是一种刚正的人格，不会轻易地被 败的结局，最后希望全寄托在割据在台湾 高出于其他相类题材之作，而足以与《红 宁折不弯，不动如山。如果可以把苏小小
践踏，却很容易被时代利用。 的郑成功身上。岳飞的存在果然是历史上 楼梦》媲美。 ” 可以用陈寅恪的话语来解释： 诠释的真正的美与岳飞践行的意志充分结
正统的永远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中 的偶然事件。 “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我不由得地 合，那么中国人的脊梁或许可以更伟大。
国人难以挣脱那些深入骨髓的意识。如果 我有些怀疑上述史实是捏造的。因为江 承认，作为一个女人，她拥有和苏小小平 陈寅恪写《柳如是别传》，一方面是为了 “ 颂
西湖给了中国人一种美梦的习惯，那么岳 南人民拥有西湖，拥有完胜于前朝的繁荣， 齐的美和爱美之心。作为一个人，她拥有 红妆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借助柳如是的眼
飞所做的就是打破这种习惯。岳飞死就死 他们应该更加贪生怕死。但也不排除一种 不逊于岳飞的爱国抱负和舍身取义精神。 睛描绘出明末清初整个江南文人、妓女、
了，人们还要把尸骨和灵魂留在西子湖畔， 可能，那就是随着时代的改变，人民的心 我看到了苍白背后的色彩，又看到了色彩 平民百姓的生存状态。结果和他设想的一
遥望着不远处的苏小小墓，给在盛世中尽 也发生了改变。我相信这种可能，因为至 之上的苍白。 样，那个由江南人民共同推动的南明时代
享繁荣的所有人一个流血者的警示：时代 情至性的苏小小和仁心义胆的岳飞把各自 柳如是是平等婚姻的代表人物。作为时 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正常人，尽管这仍旧是
从不予人，甚至包括人的抗争都是被时代 的灵魂留给了西湖，而这些灵魂会撕裂后 代的叛逆者，在感受到命运的漂泊无助之 昙花一现，但后来的中国人至少有了真正
左右的棋，不能因美梦而沉迷，不能因享 人的生命。比如柳如是，生前最喜欢拜谒 后，柳如是对于个人的幸福人生的追求是 的影子可以追赶。
受而堕落。 苏小小和岳武穆，也许从那时开始她的人
1645 年 格就出现了分裂。 杭州西湖景
一个超越生死与苦难的人本身也带走了 金庸曾说：“ 射雕三部曲中与我本人性 区地图
命中注定的复杂，他和由情至美的人一样 格最接近的是张无忌。 ”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
是彻底的理想主义者。总体来说，人们膜
拜他们是因为自己不够理想，还有想从他
们的身上学会停止沉沦的方法。可单向完
满的理想状态，多是梦境。苏小小和岳飞
难逃生死，西湖沉淀着千年的淤泥，我总
归还是清醒的，人生注定是一场可怜可恨
又可爱的悲剧。
公元 1645 年，南明弘光元年。钱谦益
献城降清，柳如是投西湖自尽，陈子龙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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