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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0月底,母親生下了我,為我取                                                                                                                口人吃飯。少了祖母的幫忙,母親家裡家外



                              名繼民,意為繼承先輩的優良品格,這是父                                                                                                                     更加忙碌。不料時隔一年,傳來父親遇害的



                              親的囑咐。                                                                                                                                   噩耗,母親痛不欲生,幾近崩潰。她怎麼也



                                                                                                                                                                      想不通,自己終年勞累苦苦支撐家庭,日盼

                                  換下旗袍,母親十年農耕養活八口人
                                                                                                                                                                      夜盼父親凱旋,竟等來如此結局。父親承諾




                                  按照客家風俗,男人是不下田種地的,                                                                                                                   的一家團聚是她的精神支柱,現在這個支柱



                              年邁的祖父也確實無法擔負農活,母親便成                                                                                                                     崩塌了,她真想一走了之。但她終究還是無



                              了唯一的勞動力。大伯的女兒謝孟招與我大                                                                                                                     法撇下年近七旬的公公和嗷嗷待哺的幼女稚



                              姐年紀相仿,因大伯去世、大嬸出走而無人                                                                                                                     兒,只得淚往肚裡流,重新振作精神,繼續



                              照料,母親將她視若己出。這樣一來,祖父                                                                                                                     以柔弱的身軀支撐這個殘破的家庭。真是死



                              母、母親和五個孩子,一家八口人的吃飯問                                                                                                                     者易而生者難也。



                              題都要靠母親種田來解決。雖然父親也寄來                                                                                                                         1941年秋,母親從蕉嶺出發,長途跋涉



                              一些錢,但也只是杯水車薪。母親脫下了旗                                                                                                                     到了重慶,受到蔣介石和宋美齡的接見。蔣



                              袍高跟鞋,摘下了首飾細軟,換成當地農婦                                                                                                                     說,現在抗戰期間,國家困難,待勝利後,



                              的粗布衣衫,從頭開始學做農活。生活所迫                                                                                                                     國家定會照顧你們的。宋美齡則拉著母親的


                              之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播種插秧、澆水                                                                                                                     手,用上海話說:“維誠啊,儂放心,國家




                              施肥、耕耘收割等活計她逐漸都能應付,由                                                                                                                     勿會忘記儂的。今後可以每年來重慶一趟,


                              一個十指不沾灰的上海小姐蛻變成了面朝黃                                                                                                                     搭儂一道講講。”



                              土背朝天的農婦。                                                                                                                                    母親領回了國民政府的5萬元法幣撫卹





                                  我小時候,每天早晨一覺醒來,總是看                                                                                                                   金,與祖父商量,一人一半。母親將她分得


                              不見母親,因為她早已下田幹活了。像當地                                                                                                                     的錢買了三畝田自己耕作。後來我們離粵回




                              人一樣,她下地之前用大鍋灶煮一鍋米飯,                                                                                                                     滬,祖父也用分得的錢買了幾畝山地,僱人


                              我們小孩子誰餓了就自己舀飯吃,涼了就澆                                                                                                                     耕種,以保障生計。謝孟招長大後則下了南



                              上開水,配點鹹菜或鹽水,基本沒什麼別的                                                                                                                     洋,在泰國開一家小店舖,以微薄的收入收養



                              菜吃,吃好了自己背書包上學。白天基本見                                                                                                                     了十幾個被遺棄的幼兒。她以這種方式表達



                              不到母親,是祖母幫著照應我們。晚上母親                                                                                                                     對母親的感激之情,回報母親的養育之恩。



                              還要操持家務,直到深夜才能休息。

                                                                                                                                                                               父親遇害的真正原因

                                  若干年以後,每憶起廣東的生活,母親



                              總是重複一句話:“在老家的十年是怎麼熬                                                                                                                         我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父親一面,父親



                              過來的,我想來想去到現在還弄不明白。”                                                                                                                     遇害時我還不滿五歲,但自從懂事起,凡能



                              這句話讓我無限心酸。可憐母親那彈奏樂器                                                                                                                     接觸到的孤軍士兵,我都與他們深談過,聽



                              的纖纖玉指磨出了老繭,潔白光潤的皮膚曬                                                                                                                     他們講述四行倉庫戰役的經過和孤軍營內的



                              得失去光澤,當時年幼的我們無法體諒母親                                                                                                                     真實生活,也多次涉及父親遇害的關鍵細節,



                              的艱辛,更別說為她分擔絲毫了,丈夫和娘                                                                                                                     父親在營內所寫的日記我也仔細讀過,在多



                              家人都遠在千里之外,一天的繁重勞動之後                                                                                                                     方史實相互印證的情況下,大致釐清了父親



                              誰能撫平她身心的疲憊,又有誰能傾聽她滿                                                                                                                     遇害的真相。



                              腔的孤獨和委屈呢?父親率四行孤軍殺敵在                                                                                                                         1941年4月24日早晨,父親像往常一樣指



                              前線,而母親又何嘗不是孤軍奮戰?                                                                                                                        揮官兵早操,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四名




                                  1940年,我祖母去世,祖父為了養老,                                                                                                                 士兵圍攻,身體多處被利刃所刺,待官兵們



                              領養了一個小姑娘做孫女,所以家裡還是八                                                                                                                     察覺有異,為時已晚。兇犯當場被擒,後在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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