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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路漫漫
■曾平暉
鄭成功起兵東征臺灣,委派前 廣州起義。因
提督黃廷和忠振伯洪旭留守廈門。 為起義時
現廈門市洪本總部巷,就是當年洪 間泄露,
旭府宅。 陸皓東等 七十餘人
死在清兵刀下的洪朝明,為洪 罹難,起義失敗。廣州起義失
旭後裔。洪朝明因廈門小刀會失敗 敗後,清政府開始在廣州和閩南
被殺,妻子洪娘遵照丈夫遺囑,將 一帶大肆搜捕興中會、洪門天地 韁
三個年幼的兒子依次起名大海、大 會等反清革命志士…… 直上龍源山。
江和大龍。 洪大海,一個粗壯的年輕漢 洪大江的
《王立宪油畫作品選 》畫家簡介:王立憲,男, 鄭成功收復臺灣後,軍師陳天 子,正拉著兒子洪大勇,向廈門濱
出現,已被潛
1954 年 12 月 18 日生,天津人,全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天 華在大陸閩南一帶,組織民間洪門 海灣地狂奔。 伏暗哨盯上。
津美術家協會理事、油畫藝委會副主任,天津畫院專職油 天地會,繼續反清復明鬥爭。時過 幾個清兵持槍,緊追不捨。邊 巍峨龍源山,山脈連綿,峰巒
畫家。作品以具有鄉土氣息的農村風情畫為主。1989 年以 而立之年的洪家三兄弟,成為廈門、 追還邊高聲大喊:“抓住他!他是 疊嶂,鬱鬱蒼蒼,煙靄盈翠。龍源
來,有80多幅作品問世,並先後在香港、英國、美國、法國、 【第二十期】 泉州、晉江三地天地會分堂舵主, 洪朝明的兒子洪大海!抓住反賊! 山麓有幾間林木架屋,傍山臨水,
澳大利亞等地區和國家展出,多幅作品被收藏。 承繼洪家先祖反清復明的遺訓,頭 洪大海你跑不掉了!” 叢林直挺,松榕矗立。山澗泉流湍
可斷,志不移,在三地相互呼應, 洪大海使出飛刀和清兵火槍對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進行反清鬥爭。 射。 急,三彎九曲,瀉入屋前小溪,舒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公元 1894 年,孫中山在美國檀 洪大海拉著兒子搶先來到港 緩淙淙。
洪大龍正帶著一兒一女,在空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香山華人中組織興中會。1895 年, 邊,回首昂望,那是高高的廈門虎 曠草坪上,操拳練武。
興中會在香港成立總部,並策劃在 頭山,再張目眺望,那是隔海相對 洪家兄弟有約,生男名勇,生
的崧嶼海濱;腳下只見浪花翻滾, 女名秀。老大育一男,故名大勇。
夏天總讓我想起小時候院子 與警察的對話時,才知道原來小斌 怒海藍波。大海背著剛滿六歲的洪 老二尚未婚。老三育有一男一女,
裡的槐樹,還有樹上垂下的吊死鬼 涼 臺 他姨的那番周旋並不像當初告知的 大勇,縱身跳入大海,浮水履波, 女名三秀,男名三勇。
(註)。它們會在我轉頭之間,忽 那麼無傷大雅。再聯想到小斌他姨 快速遊離了岸邊…… 洪大龍見二哥洪大江飛馬馳
然詭異地懸在眼前,讓我驚愕得只 此次過於順暢的懷孕,外交官不由 清兵面向大海,放了幾聲空 至,而且神色惶惶,知道有要事。
能發出尖叫。我的尖叫持續到十二 ■李杉 得懷疑妻子肚子裡孩子的來歷。 槍,無可奈何,恨恨而去。 大江告訴大龍清兵追殺天地會將
歲那年,就嘎然而止了。 顯然小斌他姨從未打算對丈夫 洪大海背著兒子,在雪白的浪 士,大哥帶侄兒大勇蹈海逃脫,生
我當時應該已經轉過頭來, 的懷孕細節,連帶著我也在院子裡 和盤托出那日的遭遇,所以對他的 花裏,時隱時現。殊不知,剛擺脫 死不明,而且“清狗”正在四處追
並且看見了垂到眼皮前的那隻蠕動 懵懂地聽了些許男女情事。 質詢總想三言兩語地搪塞而過,如 清兵的追逐,又有很大的危險已經 捕咱兄弟。
的吊死鬼,而且尖叫已經從喉嚨裡 可是,就連最能捕風捉影的 此的敷衍非但未能答疑解惑,反而 來臨。這時一頭灰色大鯊魚,已經 說話間,遠處傳來馬嘶人喊
出發,卻猛地被二單元二樓涼臺窗 居委會大媽們都沒有料到,這歷盡 像漏洞百出的謊言,越分辨越讓丈 悄悄地尾隨在他們父子身後。在海 聲。大龍說:“二哥,兵來將擋,
裡發出的一聲歇斯底里的哀嚎堵在 艱辛的懷孕竟是小斌他姨厄運的開 夫感覺是在欲蓋彌彰。於是,兩人 裏泡大的洪大海,馬上意識到了身 水來土掩。‘清狗’來得正好,我
了途中。哀嚎之後是綿延不斷的哭 始。 的爭吵越演越烈,火爆的場面,透 後的危機,但是他還是鎮定地奮力 正想殺幾個清狗……”
聲從那間窗裡發出,到晚上才停下 我開始感覺事情有些蹊蹺時, 過涼臺的紗窗,給大院安靜的傍晚 向前游去,尋求脫身機會。 三娘說:“他爸說得好,我三
來。 山西姥姥家可能已經內戰一陣子 帶來了一場難得一聞的鬧劇。晚上 一條舢板上一個老漁夫正在撒 娘也要叫‘清狗’有來無回!”
之後幾日,涼臺窗內一片死 了。安靜的夏夜,就是關上窗,也 乘涼的人群,越來越多地聚在院子 網。洪大海大聲呼救,老漁夫看到 剛滿十歲的三秀,不到八歲的
寂,像一個空洞豁然開在樓中間。 擋不住山西姥姥的高喉大嗓穿牆而 裡,山西姥姥家喧囂一起,院子裡 大頭鯊魚就在洪大海的後面。 三勇,都氣呼呼地拿著刀棍,直挺
那家涼臺從來都沒有安靜過,這樣 出。隔著牆,那山西口音更如不著 立刻安靜下來,人們像一隻隻警覺 洪大海大聲告訴老漁夫:“我 著胸脯迎敵。大江的大白馬,也揚
突然的靜默,讓我感覺自己的聽力 調的胡語,可我還是從樓下圍觀鄰 的鹿,屏息豎耳。 是廈門洪大海,請你救救我兒子, 鬃奮蹄,昂首高鳴。
出現了問題。 居的交頭接耳中聽到了隻言片語, 其實,我直到現在也沒弄清 他叫洪大勇……” 一群清兵勇蜂擁撲了過來。在
那個帶涼臺的單元住著一家山 揣測到內戰與盜竊有關。 楚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等我忙不 老漁夫聽到洪大海的名字, 山風陣陣松濤呼嘯聲中,進行著一
西人,那家姥姥的嗓音接近烏鴉的 就在外交官回國的前幾天,山 迭地把那隻恐怖的吊死鬼從臉前彈 拼命用力划船追過去。就在大頭鯊 場血腥廝殺。清兵与天地會英雄兒
聒噪。晚飯前,山西姥姥照例會站 西姥姥家被盜了。小偷掐好了山西 開,涼臺的紗窗裡只剩下了哭聲。 張開大口撲向洪大海那千鈞一髮之 女的拼殺中,遍地橫屍。
在涼臺上抄著濃重的口音喊外孫回 姥姥上街買菜的時間入室,卻正趕 我對哭有著天然的不屑,因為我時 際,老漁夫張開臂膀接過洪大海扔 明搶易檔,暗箭難防,三娘和
家:小便,小便,引得滿院孩子此 上小斌他姨身體微恙臥床休息。結 常目睹表妹用駕輕就熟的哭泣消磨 過來的洪大勇。而洪大海已經被大 洪大江被偷襲的清軍火槍擊中,倒
起彼伏的學舌:小便,小便,彷彿 果是小斌他姨與小偷周旋了一番, 她爸媽的意志。 頭鯊鋒利如刀的大牙死死咬住了。 下了。大白馬突然衝入包圍圈裏,
遍地烏鴉叫。後來聽山西姥姥講話 令盜賊無功而返。 但最終我也沒見到小斌他姨 剎時,鮮紅色的血在波浪上漂浮, 四蹄騰空,清兵大驚失色。
多了,我才明白,她的外孫叫小斌。 這原本平淡無奇的故事,突 挺起肚子來。居委會大媽說她們看 順著海浪,滾滾向東…… 洪大江突然站了起來,高喊:
居委會就在涼臺下那個單元。 然變得有些耐人尋味起來,源於派 見小斌他姨被丈夫帶去醫院,像一 洪大江騎著高頭白馬在山間古 “老三,快走,下南洋,天地會的
山西姥姥喜歡站在涼臺上跟樓下居 出所派人到山西姥姥家做了一次調 個被押解的罪犯。以後,她一如既 道飛奔。古道崎嶇,坡路起伏。兩 兄弟們都撤到南洋……南洋!”
委會大媽們家長里短。聊得最多的 查。有人懷疑山西姥姥家的竊賊, 往地每年申請計劃生育的名額。可 旁林樹葳蕤,荒草叢生。遠處老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從
是她的小女兒,小斌他姨。小斌他 就是去年樓裡盜竊案的案犯。 不記得什麼開始,外交官就不出現 鳴聲淒冷,撲翅遠飛。 山峰之巔,飄下一僧一尼。老僧托
姨嫁了個外交官,每兩年才與丈夫 去年被盜的單元就是我家樓 了。 老二洪大江聞廈門清兵追殺天 起三勇,騰空履樹而去。老尼牽著
團聚一次。外交官回國的那年,小 下的單間,住著母女二人。當時, 我大學畢業回家,還常看見小 地會員,大哥洪大海帶侄兒洪大勇 三秀,踏綠疾走如飛。閃眼即逝,
斌他姨務必到居委會申請計劃生育 媽媽出門了,七歲的女兒一個人在 斌他姨坐在院裡看鄰居小孩打鬧。 蹈海逃生,但生死不明。他心急如 不知所去。清兵無不目瞪口呆。
的名額。四年裡佔用了兩次名額, 家。聽居委會大媽說,女兒向警察 偶爾有小孩撞到她,她非但不惱, 焚,立即從古城泉州趕到晉江,要 洪大龍突圍,消失在山叢密林
都沒懷上。今年剛入春,就听見山 講述小偷撬鎖,開門,拿走東西的 反而一把緊緊抱住。久而久之,小 跟潛伏在龍源山的三弟洪大龍商量 中。大白馬俯下頭來,在主人身上
西姥姥在涼臺上向鄰居們求告偏方, 過程像回顧一部電影。她彷彿影院 孩見她都像見了鬼,躲得遠遠的。 對策。 呼聲微微,之後,吟嘯哀鳴告別主
正規軍打不贏的仗,只能指望游擊 裡靜靜觀賞的觀眾,一語未發。警 再後來,她就只出現在涼臺上了, 古鎮安平六角亭是通往龍源山 人,大白馬一聲嘶鳴,奮蹄揚鬃,
隊了。偏方吃了幾個月,只見小斌 察剛走,我就听見媽媽在房間裡大 還是每日看院子裡孩子們打鬧。 的山道衢口。洪大江和白馬在六角 疾奔遠去。
他姨整個人浮腫起來,好像被徹夜 哭,一邊哭一邊打女孩。慢慢地, (註):吊死鬼,學名尺蠖, 亭旁邊暫時歇歇。 洪家竹屋,火光四起,映紅龍
浸泡在中藥裡。那會兒,她一出門, 有消息從派出所那邊傳出,小偷逃 無脊椎動物。尺蠖平常是呆在樹上 六角亭貼著一張晉江清廷縣衙 源山。
滿院子都聞見她皮膚裡散發出來的 走前猥褻了女孩。我那時還不懂猥 的,未老熟前不能吐絲。但是到能 告示。告示寫道:凡抓到天地會首 作者簡介:曾平暉,先後執教
藥味。 褻的意思,就在腦海裡勾勒了一幅 吐絲後,它們并不立即鑽入土中化 領洪家三兄弟的人,一律重獎白銀 於北京電影學院、安徽藝術學院。
總算沒白吞那些苦水,外交官 成群的吊死鬼突然降臨的畫面,那 蛹,還會在樹上呆一段時間,這時 壹百兩。 曾任安徽人民出版社和安徽藝術出
回來不久,小斌他姨就懷孕了。山 已經令我作嘔。 它們一旦受驚就會採取自我保護的 路人觀望,或唏噓,或默然。 版社責任編輯。著作有:《晉江歷
西姥姥終日在涼臺上聒噪着,高聲 再不久,母女兩人就搬家了。 措施——吐絲把自己懸在空中,似 一頭放養的老黃牛,在廢置地頭上 代山水名勝詩選》等。
向居委會大媽們通報女兒雞毛蒜皮 外交官是在隔壁聽到小斌他姨 吊死鬼。 哞叫著。洪大江不敢久留,策馬勒
安 年(1900 年 ) 六 有“修大路碑記”的石碑上歇息,婦人沒有 了五顆大梨子。 也不認識路,但路在嘴上,她信奉這個真理。
轎夫解了口渴,正等著張嬸指路,張嬸
光緒二十六
“您看三斤夠嗎?”
休息的意思,在亭外焦急地詢問著一個扛鋤
月,泉州府到安海 頭路過的農人。 “一斤十五文錢,三斤就四十五文錢? 於是她堆起笑臉,上前湊近賣梨的小販:“頭
的官道上泥濘不 “阿伯,請問這是哪裏?到安海街要怎 太貴了,太貴了!”嚇得張嬸吐了吐舌頭。 家,請問一下,安海街的仁福境怎麼走?”
海 堪,前一日的臺 麼走?還要多長路程?” “那不然買一斤也行啊!”小販不死心。 小販見他們喝飽了茶水,也沒要買梨的
風夾帶豪雨剛過, 老農停下腳道:“這裏是東村地界,再 張嬸擺了擺手,心想現時一個饅頭才賣 打算,心裏早就不滿了。小販叉起雙手,白
路旁樹木四倒,殘 走二里多路就到觀音殿,觀音殿旁邊的那條 三文錢,自己那個做泥水師傅的丈夫一天的 了一眼,沒好氣地回道:“不知!”
枝敗葉落滿一地。 街,就是泉州南門外有名的安海街了。” 工錢也不過壹佰文制錢,買那幾個山東梨子 張嬸只得尷尬地收回笑臉。
雨水混起黃土, “觀音殿?是不是那座裏面有一尊千手 就要花去大半天的工錢,嘖嘖! “夭壽仔!人家問路,你明知道卻偏不
街 翻攪成了一路黃 千眼觀音菩薩雕像的寺廟?那我可要去拜一 其實,她早已瞥見前方街邊的一戶人家, 報路,下輩子可會轉世成瞎子啊!”一旁賣
泥,一道道深深 下!”婦人頓時來了興致。 大門邊上有把木椅,椅上安放著一個木桶, 金紙的老大娘斥責起小販,小販吐了口唾沫:
淺淺的車轍與腳 老農笑了:“是啊,觀音殿是俗稱,寺 旁邊還擱著三個大碗。張嬸顧不得腿酸,快 “要瞎你瞎,關我屁事?!”說完便不耐煩
印,無一例外積 廟的正名叫龍山寺,據說是東漢年間建造的, 步走去,這安海街並不像鄉下的土路那般泥 地扭過頭去,不再言語。老大娘搖搖頭,起
成個個的大小水 寺中那尊千手千眼觀音像可是稀罕之物,每 濘,整個街面是由三合土夯實而成的,堅硬 身向張嬸說道:“客人啊,你們順著這條街
坑。太陽照了一 五十年才讓百姓們見一次本尊!妳要拜還得 結實,雨水不浸,自然無泥濘之虞。經過一 路一直走不要拐彎,直走到一座很高的白塔
個早上,水坑映 等幾十年呢!” 個早上太陽的照曬,路面上早已不見水漬, 前,那邊就是仁福境了,大概走三里路就到
■ 陳冬挺
出刺眼的陽光, “哦!”婦人有點失望,微微欠身點頭 若不是昨日颱風吹落的樹枝與雜物堆積在 了。
不時反射在來往 道:“謝謝了,阿伯。” 側,絲毫看不出昨日才經過一場風雨的肆虐, “多謝!多謝老姐妹!”張嬸忙不迭點
行人臉上,行人 婦人和兩個轎夫再度啟程,不消一刻鐘, 張嬸邁開大腳,疾步走到木桶前,那桶身貼 頭感激。
們無暇顧及這些 終於遠遠聽到觀音殿裏傳來的鐘聲梵唱。 了一張紅紙,紅紙上寫有兩個字,張嬸不識 安海街內號稱“九圍十八埔二十四境
閃閃的惱人光影, “總算是到了安海街,咱們休息一下。 字,她輕輕地掀開桶蓋,一股茶香撲面而來, 三十六巷”,街道兩旁各有大小巷弄,卻說
大多小心翼翼低 累死我了!”婦人氣喘吁吁地招呼著轎夫, 整桶都是溫熱的茶水,她拿起茶碗,躊躇不 未到仁福境,此處有一巷口的石臺上,立著
頭行路,閃避開 蹲坐在一戶人家的石階上,拿出插在腰後的 動,只伸舌舔了舔著乾涸欲裂的嘴唇,左右 有一尊石獅,這石獅兩尺多高,身披紅布,
那一灘灘水,但還是不免濺濕褲腿。快到晌 蒲扇,扇了起來。兩名轎夫在路旁停了轎, 張望,卻沒看見賣茶的老板。 齜牙咧嘴,煞是威武,因而街人在獅腳下立
午,陽光更加肆無忌憚地曝曬著雨後的水漬, 也席地而坐。 張嬸正猶豫著,一個老農停下手推車, 有香爐,設壇供奉。一個瘦骨嶙峋的老漢哈
曬得整個大地熱氣昇騰,異常濕熱。 “張嬸,這一路顛簸,太陽又那麼大, 趨前伸出長滿老繭的大手抄起一個大碗,另 欠不斷,跌跌撞撞朝巷口奔去,險些撞落石
一頂二人擡的舊跡斑駁的轎子上下左右 汗水都流乾了,快渴死了,妳去買點水果解 一手抓著木桶邊沿,將桶傾倒往碗裏,茶水 獅前的香爐,他無暇顧及,跑進巷內,又拐
搖晃著,吱吱作響。兩名轎夫深一腳淺一腳 解渴嘛!”矮個子轎夫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倒滿整整一大碗,老農一舉碗,一仰脖,咕 了個彎,冷不防卻被轉角的大石頭絆了,跌
地艱難行進,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不時拿 衝著婦人喊著。眼睛死死盯著前面不遠水果 嚕咕嚕,一大茶碗給喝了個底朝天,老農放 了一跤。這一跤摔得他鼻涕直流,罵罵咧咧
起披在脖子上的布巾擦著汗,腳步卻沒有絲 攤上顆顆紅綠果實。 下茶碗,抹了抹嘴,臉上盡是一幅滿足的神 地爬起,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土粉印,急不
毫停歇,緊跟在轎旁的中年婦人左手扶著轎 另一名黑臉轎夫也附和道:“要不討點 情,正當他拉起手推車準備走了,回頭看了 可耐地朝前面的一間店鋪跑去,這店面寬三
把,右手拿著蒲扇遮擋毒日,她估摸著巳時 水來喝也行!太熱了,渴死我了。” 一眼張嬸,才笑說:“這是奉茶,渴了就喝, 尺,店門只開一扇,門簾上印二字“養安”,
快過了,雖然已經濺得褲管全是泥巴,仍然 張嬸瞅著街上來往的各色行人,挑著擔 免錢的!” 看門的壯漢倚坐在門邊,一見老漢跑來,壯
快步緊跟轎子。路邊蹲著一個玩泥巴的小孩, 子的,推著小車的,大多是行色匆匆,唯有 張嬸恍然大悟,急忙學著老農的動作, 漢拉下臉來伸手一擋。
一見這轎子上下左右搖晃就樂了:“哈哈, 三兩個拎著籃子的婦人從觀音殿緩步走來, 倒了碗雙手捧起一飲而盡,茶溫味香,終於 “老子有的是錢!”老漢急忙從口袋掏
跟村裏王爺宮的神轎一樣,起乩啦!起乩 有的喜形於色,有的眉頭深鎖。路邊擺著幾 解了口渴。她又倒了一碗,正要叫轎夫們來 了掏,亮出一枚大銀。
啦!”。 個賣香燭金紙與水果的攤子,還有席地靠牆、 喝,轎夫們見狀未等招呼,早已跑了過來, 老漢邁入裏屋,反手擦了擦鼻涕,就近
婦人停下腳步,回頭瞪了一眼小孩,小 昏昏欲睡的算命仙。張嬸打算上前買幾顆梨 迫不及待地動手倒茶豪飲。張嬸捧著碗,生 衝往一小鋪間,甩開腳上的黑布鞋,猴急地
孩並不消停,做起鬼臉,還不罷休,又拾起 子止止渴,年輕的小販見來了生意,趕緊招 怕溢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到轎前:“水蓮, 爬上床榻上。他豪氣地掏出一塊大銀:“人
一塊泥巴,朝轎子扔去。婦人無可奈何,唾 呼道:“客人,這山東梨子不錯,皮薄汁多, 先喝點茶,休息一會,我們就快要到了。” 呢?快給老子來盤上好的煙!快!快!”
了口沫:“夭壽死孩子”,隨即急急忙忙跟 還有永春的柑橘,甜得很!” 轎簾撥開一小縫隙,一雙乾瘦的手接過
上轎子。 “梨子多少錢一斤?”張嬸問。 大碗,不一會,遞出還剩半碗茶水的瓷碗。 作者簡介:陳冬挺,筆名明亮。曾任《安
一行人走到雨亭前停下,亭內立有三方 “十五文錢一斤。”小販不等張嬸回答, 張嬸接了過來,心想不能浪費,便捧到嘴邊 海商會誌》和《安平橋誌》的執行編輯。本
石碑,轎夫們滿頭大汗,背坐靠在一方上刻 已經熱情地拿起秤子,逕自往秤盤上連續放 一飲而盡。 文摘自作者的長篇小說《安海追想曲》。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