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8 - 上海人20

好的親友每家每月送數十元不等的補貼，直

到六十年代才不再進行。大舅爺小時候住在

上海銅仁路的一所洋房裡面，家裡有鋼琴，

有游泳池。他還是正牌的大學畢業生，而且

相貌堂堂。年輕時，絶對的高富帥。

大舅爺大學畢業以後，下鄉去了江西。

江西鄉下和上海大城市，生活雲壤之別，他

確實也呆了一陣子，實在受不了，就逃回了

上海。有一次聽我姨奶奶（我外婆的妹妹）

解釋他逃走的必要性時是這麼說的：沒有衛

生紙，使用竹籤子......

大舅爺逃回上海，就變成了黑戶，他沒

逃回上海後，其實日子也不好過。原來 有工作，沒有糧票，吃飯就是大問題。好在

住的洋房是早就給沒收了，他和姨奶奶一家 我的太外公還有私蓄，一直在拿錢補貼他，

被安排住在報社的倉庫裡。就這個倉庫，他 買黑市米吃。聽說我外婆也一直往上海送米

們一直住到90年代，我媽帶我去過那倉庫， 送麵，因為我們家住在城鎮，比大城市管得

記得地址是銅仁路207號。裏邊安排住了七戶 寬鬆，比較容易買到糧食。

人家，七戶共用一個廚房，七戶共用一個衛

生間。廚房裡 後來風氣少有鬆動，他被安排了一個工

面有七個灶， 作。還是因為沒有戶口，應聘專業工作根本

七個電燈，七 沒有可能，因此他只能去了街道工廠糊紙盒

個電燈拉線開 子。再後來又可能走了什麼門路，早早地退

關，七個水龍 休了。從我記得他，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儀表

頭，那就有七 堂堂又無所事事的中年人，多少年下來倒也

個水錶。誰用 不太見老。

廚房就開誰家 嚴格說起來大舅爺肯定不算上海最慘的

的燈。衛生間 人，比他慘的人還多的是。畢竟他是住在

也安裝了七盞 “上只角”，自己又住一個單間，又有有抽

燈。記得小時 水馬桶（雖然是七戶合用）的衛生間，其實

候去他們家做 算很好了。當年“下只角”的房子都是沒有

客，上廁所時 抽水馬桶的，全家好幾口人住一間房間的情

可能開錯了電 況比比皆是。慢慢也有不少人給他介紹女朋

燈，馬上就有 友，但是他都沒看上。

鄰居上門來抗 姨奶奶有次說，有人給大舅爺介紹女朋

議。 友他沒看上，只是因為那個女的在殺魚的時

大舅爺倒是獨自有一間房，但是姨奶奶 候直接用手拿？當然可能我那時候很小，沒聽

一家五口人也只有一間房，姨奶奶家只能在 明白，也可能大舅爺天生就是這麼怪癖。

牆上掛一個櫥，安排一個人睡在櫥裡面，其 我外公其實很看不上大舅爺。說起來，

他人都睡在同一張床上。房間非常小，除了 （親戚中）誰還不是個少爺啊！大家都吃過

床就剩一條過道。小時候到上海看到親戚們 五花八門的苦，不都過來了嗎？就他一輩子

的住房條件如此差，雖說當年大家的生活都 都覺得自己是個上等人，普通人都配不上他

過得不怎樣，但還是給我很留下很深的印象。 似的，那個德行很讓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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