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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默的 吶喊

——讀盧新華的長篇小說《紫禁女》

◎申美英

原本是想寫寫盧新華的《三本 不浪漫，因為思考加劇了他內心的
書主義》的，不料讀過《紫禁女》 痛感。這種痛感在《紫禁女》裡表
後便有了強烈的衝動來談談這本 現得尤其明顯。《紫禁女》和《三
書。如果說《三本書主義》是一個 本書主義》的痛感流露是一種內在
思考者的探索和或者說自白的話， 程度上的區別。在《三本書主義》
《紫禁女》在同樣的思考和探索的 裡我感覺到更多的是作者的一種堅
背後，我撲捉到了作者心中懷揣著 定的意志，一種懷有赤子之心的人
的一種巨大的痛感。我下意識地沒 間大愛，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
有把它當成一本小說來讀。在我的 齒，但至少他還能娓娓道來，說他
第 意識當中這本書和《三本書主義》 想說的話。在《紫禁女》裡，這種
148 一樣，他仍舊可以說是一個思考者 情緒卻始終是被壓抑著的。表面上
施瑋《花非花系列 No.2》綜合材料 80X100cm 的探索和自白。這裡面依然滲透著 是熱熱鬧鬧的女性身體的探索，實
期 盧新華作品中慣有的那種對社會、 際上卻像炙熱的岩漿，迫切地想要
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題字：何鎮邦） 對人性、對生命、對蒼生、對秩序、 噴發，卻又不得不反復地冷卻自
己，小心翼翼地尋找出口。單從這
對蒼穹下的萬物排列等等無法拋卻
主 編：施瑋 副主編：黃宗之 顧 問：陳殿兴、張棠 的悲憫。這是一個思想者的行吟， 個層面上講，作者本身就是那個封
編 委： 鄭立行、夫英、董晶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是一個苦行僧般的追求和膜拜，是 閉了的“石女”，他急切地想要打
本期責編 : 施瑋 投稿郵箱：luochengwenyuantougao@hotmail.com 一個踐行者的吶喊。 開自己，卻發現打開並不容易，或
之所以說他是一個沉默的吶
一個思想者的思考過程從來都 者說終於打開後，面對的卻是諸多 喊，是因為所有作者想說的話都藏
的 小 說 寫 徑 路 實 文 華 在北美，特別是大 計，人物鮮活而合理。 然在思想理念上，有待走出華人 的不合時宜以及一不留神便有可 在每一個字和每一句話背後，靜靜
能的“跑偏”。這大概就是他“痛

陸背景的移民作家，他 看 了 太多 文 學 中 不 合情 理 固有的思維模式；在人性和生存 感”的來源。 地等著讀者來解讀和挖掘。表面上
看是一個怪誕故事，實際上是一個
們的小說創作大多是寫 的，被作者刻意擰巴或假意虛無 狀態的描述上，有待更深刻的反 心靈讀本。文字之下噴湧流淌的是
實主義的。一方面因為 的人物之後，北美“草根型”“原 思；在結構上，有待尋求更適合 一顆懷有深沉大愛的赤子之心。所
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出 生態”作家筆下的這些煙火味十 表達海外生活的表達方式，但他 以，讀這本書，你不能唯讀表面上
生的作家們，早期在中 足、合情合理、不好不壞的普通 們確實寫的是當下的、直接的生 的文字，只看見他的五光十色、異
國所受到的文學教育和 人讓我眼前一亮。他們一個個仿 命體驗，和自己切身的感受。行 域風情、情慾倫理、私處窺探等，
審美薰陶都是寫實主義 佛就生活在隔壁，在洛杉磯華人 文無論精細還是略顯倉促，傳遞 而要你用心去聽，如此你才聽到他
的，特別是受到俄羅斯 居住區街拐角就能遇見。這些真 的卻是真實的激情。在這“真” 在這種種表像之下的悲鳴。正如羅
文學的滋養。來到北美 實的人物，讓閱讀者不由地就一 的基石上，其它的不足是可以改 曼·羅蘭所說的：“只有發自內心，
後，絕大部分因為生存 腳跨進了他們的小說世界。你可 進的。但值得警惕的是，當北美 才能進入內心”。
的原故，難以有時間、 以不欣賞、可以不喜歡，但你無 作家越來越多尋求在中國雜誌上 小說的組成，是一個個謎語，
金錢和心力去學習吸收 法否認這些人的存在！這就是小 發表和獲獎時，他們的創作正在 每一個謎面都是一個深刻的話題。
北美和西方的當代文化 說的魅力，這也是海外寫實主義 被習慣了偽文學審美的編輯們和 如果說這部書是一座房子的話，那
思想和審美方式。 小說創作的意義所在。 評論者引導，從略顯粗糙的活生 麼這些個隱喻便是搭建這座房屋的
他們中間無論是成 這類寫美國生活的寫實主義 生的“生物”，變成完美的動物 磚頭，他們相互粘連、相互支撐、
功者、平庸者，或是失 小說，一直到 2018 年，洛杉磯作 “標本”。 相互進入，貫穿交叉、交相利用、
敗者，都自覺不自覺地 家黃宗之、朱雪梅伉儷出版的長 北美華文小說的寫實主義創 盤根錯節，層層疊疊、大大小小、
將自己的思維模式、生 篇小說《藤校逐夢》，始終是大 作還有另一條路徑，就是以有別 方方面面，無處不在地涵蓋了小說
活理念和文學審美停在 多海外作家的小說創作方式。黃 於本土作家的“移民視角”來寫 小說表面上寫的是一個幽 的每一個角落和細節。
走出國門的那個年代。 宗之是一個醫藥科學工作者，他 “中國的故事”，這類探索是對 閉——打開——再封閉——再打 盧新華說，人的經歷是一本無
這其中作為文學寫作 代表著北美作家中的另一個大群 整個國際漢語文學小說創作的發 開的，圍繞著女性私處的情感故 字的書，讀的多了人必然成長。我
者，因為對中國文化的 體。長篇小說《藤校逐夢》聚焦 展。例如洛杉磯作家葉周，長篇 事。有大量的性愛、自慰、性幻 始終認為在盧新華的血液裡是有一
眷念，對故土更為敏感 “家庭教育、子女升學、海外留 小說《丁香公寓》描寫的是上海 想和性器官的描寫與窺視。不能 種天生的憂國憂民的情愫在流淌，
的鄉愁；因為寫作這個 學”。描寫的是中國與美國三個 的一座歷史名樓中的故事，住在 想像，看似溫文爾雅，平日不苟 否則不會有《傷痕》的橫空出世。
職業造成的語言隔閡； 華人家庭的孩子在美留學的“爬 公寓中的作家、電影明星、民族 言笑的盧新華如何能將小說寫得 他的筆下不是單純的文字，他更多
因為華文寫作在異域的 藤”故事。這部小說是留學生文 資本家等等在“文革”運動開始 如此露骨。我承認，在閱讀初始， 的是一種思考。他總能敏銳地抓到
非主流、甚至是自娛自 學的一個新發展，從第一代留學 後首當其衝，成了革命的對象。 我對作者筆下如此直截了當的性 歷史的節點，讓文字在時代的脈搏
樂；因為無法養生而始 生寫到新一代華人青年的求學之 他說：“而我是嘗試用人性化的 和私處的描寫是驚訝的。但當我 上跳動。總能站在一個高過常人的
終為生存掙扎……他們 路。當老一代留學生活不再新鮮， 方式，寫出我們所經歷過的歷史 真正讀進去時，我發現其實並不 高度來看待這個社會，所以他一下
◎ 施瑋
的“化石”狀態比其他 對讀者失去吸引力時，這個轉換 年代，這也成了我心靈回歸的另 這麼簡單。小說在封閉和打開的 筆必有一種深達骨髓的震撼，就如
行業的移民更為明顯， 其實仍是抓住了中國人關心的教 一種選擇。” “丁香公寓裡發生 性慾和情感背後，自始至終貫穿 當年淚流成河的《傷痕》那樣直擊
並且是深層的思想、倫 育問題。 的故事，是中國一個特定社會階 和圍繞著的各種隱喻和暗示，使 人心。這是盧新華固有的特質，
理、審美的固化。然 二、 層生活的縮影，”然而，葉周書 得這部小說本身脫離了簡單的男 《紫禁女》緊步《傷痕》的後塵，
而，相比較中國本土的 海外作家寫海外生活的寫實 寫的是一群自己的親人、鄰居、 女之情和單純的身體探索，而進 讓這種特質更加明顯。可不可以說
寫實小說創作，他們的創作仍具 主義小說，仍更多依賴生活經歷 兒時的夥伴，因此讀來一個個呼 入了一個深刻的社會層面。這種 是《傷痕》成就了《紫禁女》呢？
有“開窗”和“彼岸”的意義。 中的直接感受，缺乏現代文學作 之欲出。但作者並非直接呈現這 社會層面的深刻性，會不由自主 我想是可以的。盧兄也說過：“《紫
本文節選於《靈性視域下小 家的哲理反思和超越民族的跨文 些真實的人物和事件，而是以自 地將讀者帶入到一種沉重和嚴肅 禁女》是新傷痕的研究成果”。這
說的真實與虛構》，主要以洛杉 化國際性視角。因此，這些作品 己一個長年在海外從事新聞評述、 的情緒當中 ，在這種情緒之下， 種特質也許是先天使然，也許是
磯作家的小說創作為代表，簡述 雖然是身在海外的人寫的，其關 文化研究的專業人士的反思和剖 性已然不復存在，文學作品中慣 《傷痕》的成功促進了他對於時代
新移民作家寫實小說的創作意義 注視角、思想倫理、審美情趣仍 析，來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虛構再 常描述並激發讀者荷爾蒙的性愛 節點的關注和敏感，總而言之，當
與得失。 是中國化的，而且是比較陳舊的。 創作。這類文革敘事的小說創作的 場面變成了一個個哲學和社會命 年的一個時代節點成就了《傷痕》，
一、 北美生活和文化的影子只映在了 新探索，形成了有別於80年代“傷 題，他會讓你忽略情節上的激情 推而演之另一個節點成就了《紫禁
北美華文小說創作中以寫實 這些作品的表層，並沒有能讓內 痕文學”的“第二次傷痕文學”。 和肉慾而陷入思索。這大概就是 女》。
主義為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大 在起“化學反應”。 我的感覺中始終不能夠把他當成
部分作家都是“半路出家”，他 但相比較中國本土作家的寫 作者簡介：施瑋，詩人、作 一部小說來讀的原因。如果要定
們各有各的職業和生活。特別是 實主義小說，我更寄希望於北美 家、畫家、學者，出版著述十八 義的話，我感覺應該叫他做“一 作者簡介 ：美英，祖籍山西
早期一批知青，他們既是當年的 作家的寫實主義小說創作。中國 部，發表作品五百多萬字。《洛 個思想者的行吟”或“一個沉默 晉城，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
知青，也是第一批的洋插隊。這 本土作家的寫實主義小說創作在 城文苑》主編。 的吶喊”，這樣或許更加符合作 員，《洛城詩刊》古詩詞編委。曾
批人在中國和海外都是改革開放 內容上有兩個大類，其中最多的 者寫這部小說的初衷。 獲 2018 年度華語詩歌優秀獎。
後文學創作的主力，他們的教育 一類仍是鄉土寫實主義，然而這
和生活經歷決定了其創作更依賴 種鄉土寫實主義已經空有其表，
於個人的生活經驗。北美文學中 事實上是偽鄉土文學、偽小鎮文
學。在中國城市化發展的今天，
的創業文學、留學生文學就是這 農村、小鎮都已經不是過去文學 我的新移民文學創作之路 ◎王曉明
類文學創作的典型。
紐約作家周勵 1992 年發表 作品中的樣子，但很多作家仿佛
的自傳體作品《曼哈頓的中國女 是將自己關在從閱讀得來的文學
人》，就是創業文學類作品的一 審美的黑屋裡，被別人的感動所 我 從 小在 知 識 份 子 家庭 長 家庭破裂，他在國內又遇到了新 親子關係、夫妻關係等，絕不能
個典範，該書被評為九十年代最 感動著，依靠的幾乎完全是“二 大，受過很好的文學藝術的薰陶。 的愛情。 讓這樣的悲劇重演。
具影響力的文學作品和中國百年 手”的間接的感動，失去了對真 九十年代初，我來到美國紐 文章在網上發表後，引起 目前，我在修改和完善已經
暢銷書之一。很多人是捧著這本 實敏銳的觸角，也就失去了個人 約留學，這段時間，網上的新移 了讀者們熱烈的討論和建議，有 寫好的幾十萬字的文章，準備出
書踏上美國國土的。這類作品充 化的直接體驗與思考，以違背寫 民作家的作品，激發了我的創作 九百多條發言。後來，一個網友 一本小說集和散文集。在修改的
滿了生命中最飽滿，但也相對表 實主義創作的原則來進行寫實主 欲望。我也要用筆來描述我身邊 還為我寫了續集。他對人物的刻 過程中，越發覺得需要學習的東
層的激情。紀錄了北美的移民生 義小說創作。 留學生的生活，他們遠離故土和 畫以及商場上的鬥爭，比我寫得 西太多了。文學是一種語言文字
活狀態，但缺少對人性與生存狀 更為可惜的是許多小說明明 故人，帶著濃郁的鄉愁想融入西 更細膩更深刻，令我自歎不如， 藝術，好的作品是要用獨特的語
態的深度剖析。周勵之後，類似 內容寫的是當下都市的生活，裡 方社會，生活和內心都充滿了掙 同時也感到驚喜。 言藝術表現獨特的心靈世界，要
的小說或虛構或紀實都出版了很 面的人物思想和情趣仍然毫無現 扎、矛盾和衝突。我開始一邊工 近些年來，不少出色的年 反映出我們民族的藝術和智慧。
多，大都是較少文學加工和抽象 代感。也許有人會說，中國目前 作一邊寫作。我的文章主要關注 輕亞裔不幸走上自殺之路，我們 我希望提高自己的修養，寫出的
反思，以寫實主義手法來呈現自 本質上仍是農耕文化的思想倫理， 北美留學生的生活、愛情和命運， 社區有兩個讀加大的華人孩子也 作品能有一定的教育作用和美育
己（和親朋）在美國的人生經歷， 但我談的不是中國文化是怎樣的， 當地的風土人情和留學生在異國 因憂鬱症自殺。當我去參加哥大 作用。
情節線基本一致：失落、吃苦、 而是小說對中國當下文化的表述 他鄉的喜怒哀樂。 的校友領導峰會時，聽到在九個 我要繼續寫下去，沒有功利
奮鬥、成功。 的真偽度。如果一個作家缺乏對 二十世紀初，祖國的改革開 月內有十二個學生自殺，百分之 的目的，而是回歸寫作的本真。
洛杉磯本色寫作的作家劉加 生活敏感、獨立、冷靜的反思， 放成功，大批學人海歸，海歸文 八十是亞裔，我心情很沉重。為 網路世界的發達，使文學走下了
蓉也是一個知青，她也寫了本《洛 那麼很容易陷入以假為真的狀態， 學開始流行。一個偶然的機會， 此我寫了關於華人孩子自殺的散 神壇，走入了平民的時代。我打
杉磯的中國女人》，她代表著與 並得意於自己的“文學審美”而 我也海歸了。在珠三角工作了一 文，期望能引起家長的注意，我 算在接下來的人生中，繼續用文
周勵完全不同的另一類人的生活， 寫不出具有真正衝擊力的作品。 年，這期間，我聽到了不少讓人 們不能只關心孩子的學習成績， 字記錄人生的點滴，書寫身邊屬
在成衣加工廠打工，當小店售貨 因為虛偽可以殺死所有的文學， 印象深刻的人和事。海歸生活， 還要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於我們的故事，過一個與文字為
員，婚姻坎坷，獨立撫養孩子， 而標榜“藝術”的虛偽，更是今 使我有了新的立場、新的視野和 最近，發生了一件令人震驚 伴的多彩生活。
家中常住著為生存拼搏的房客。 天文學界“皇帝的新衣”。於是， 感受。回美後，我就開始構思寫 的事件，我們當地健行群的一對
她沒有受過很好的文學訓練，寫 這樣的作品既沒有都市化的對當 一篇關於海歸的小說，後來在網 夫婦，五十多歲，平時非常活躍， 作者簡介：
作完全是她艱難生活中心靈的避 下生存狀態的哲思，也沒有生命 上發了中篇“海歸軼事”，寫的 都是高知。一天晚上突然雙雙遇 王曉明，居住在
難所。她自然無可選擇地也使用 直接呈現的激情，反而將中國早 是一個名校畢業的理科男在加拿 害，從警員報告上得知是他們養 聖地牙哥，從事金
了寫實主義，和其他一些“草根 期清新自然、溫暖內斂的鄉土文 大的求學、工作和生活，後來在 育了三十年的兒子，買了兇器預 融工作。美國洛杉
型”作家的小說一樣，充滿了原 學，變成一灘腐化的死水。 回國參會時被一家美國公司聘用， 謀殺了父母，然後自殺。這件事 磯華文作
生態的創作激情，質樸、簡潔的 而北美作家中特別是非文學 海歸回到廣州。妻子和孩子們都 讓我久久不能平靜，我想寫一篇 家協會會
語言，情節流暢而少人工雕琢設 專業者的寫實主義小說創作，雖 留在北美，長期的分居使他們的 小說，讓世人警醒，怎樣處理好 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