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43 - 洛城作家 2021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2021
人间冷暖

每年死一次

■ 张敏芝

爷奶是地道的农民，在田地里劳作一生。爸妈走 如果咳嗽，就到枇杷树上剪两片叶子，煮水喝
进城市，退休后住在老家农村，种菜养狗。我们离家 下，比止咳糖浆还好；或者喉咙干燥，就摘几片薄荷
更远，到国外求学、生活。房子有院子要打理，没什 煲汤。
么农林经验的我，从头开始学。 来了客人，到院子里转上一圈，苹果、橙子、桃
院子被规划成不同的区域。果园区，种下枣树、 子，几色果盘不假外求，还能打包带走。
柠檬、桃子;花草区，有簕杜鹃、绣球、薰衣草；菜地 也不单纯是为了吃。看到一棵树，从开花到结
区，有小葱、香菜、苦瓜。 果、嫩芽到落叶，昏死过去冬眠，又长出新芽欣欣向
第一年，只有枣树有所表现。吃到自己种的枣 荣。生命的奥秘，不加掩饰地呈现。
子，味道加倍鲜甜。其它的果蔬安静生长，移居、嫁 一棵树只要愿意，可以百岁千年。如果不被人为
接到新土地，树根树枝，先忙着养活自己。 砍伐，死可谓遥遥无期。实际上，它们落叶、掉果，
这一季天气奇葩，树们经受了考验。树叶被晒到 每年都轮回一次生死。
枯黄几近脱水，大风又把树吹得东倒西歪。接着是大 有个朋友说，一个人要真正强大，必须“在清水
雨，积水疏散不及，差点把院子给淹了。然后又一直 里洗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在盐水里腌三次”。树
冷着，树都蔫蔫的，看着没了呼吸。 们那么强大，是不是因为每年都“死”一次呢？
春末夏初，隔壁的院子都绿了，它们还没有动 爷奶一生不曾走出乡村，我曾为他们视野和足迹
静，不免有些着急。形容枯槁的树枝，在空中杵着， 受限而感到可惜。事实上，他们生于、安于、葬于家
光秃秃的。正在纠结要不要换掉，突然发现了桃树的 乡的土地，经年种植忙碌，更早、更多懂得生命周而
第一瓣花。然后，苹果、枣树、橙子，相继一夜开 复始的运行轨迹。
花，还结出了果实。 父母离开城市、享受田园，医疗条件不如城里，
幸好有一些耐性，没有急着把它们驱逐出境。树 健康状况反而好转。土地是天然的治愈系，菜在地
用复活告诉我——开花结果自有节奏，你急不得，要 里、饭在灶上、人在家里，他们身安又心安，知足而
学会等。 幸福。而我们，在全世界转上一大圈，也殊途同归，
现在，院子是我的菜篮子、药铺子、水果盘子。 在和泥土的亲密中，找到慰藉，也领受活着的道理。
如果做鱼，汤烧开了，还来得及到院子里掐一把
香葱，洗净切好，在出锅之前放进汤里。 张敏芝，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国王学院，著有《不是闲
早上的柠檬水，现摘现用，从树上直达肠胃。晚 人》《你正美好，何必彷徨》《在这浮华世界里，我只要刚
上看书，顺便敷一片自制柠檬面膜。 刚好》等书。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

洛
城
作
家
第三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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