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 - 洛城诗刊2020F

好詩欣賞 槌 ——

衣

從瘂弦的《紅玉米》到宇秀的《槌衣石》 石 受
瘂
◆ 方青 弦 宇
秀
先
讀完加拿大詩人宇秀的近作《槌衣石》， 大的瘂弦，從河南老家把他母親和祖母用過的 生
不能不回頭去讀瘂弦1957年底寫於台灣的《紅玉 那塊槌衣石，搬到了溫哥華他的寓所門前台階 囑
米》。這二首詩的寫作相隔了六十二年，二者 旁，並且囑咐晚輩詩人宇秀以此為題寫一首 託
之間的連貫卻如一脈相承。在《槌衣石》年久 詩，這便是我們今天讀到的《槌衣石》。宇秀 而
開裂的石紋上，似乎隱約可見紅玉米的影子輕 的詩讓我們想像晚年的瘂弦，如何在那一塊祖 作
輕搖曳，而掛在屋簷下的《紅玉米》，也似乎 母和母親留下的槌衣石上，聆聽湯湯淯河水，
把它的纓絡絲絲縷縷地飄落在槌衣石上。二代 嘭嘭槌衣聲的迴響。猶似年輕的瘂弦在台灣，
刊頭攝影：Jerry Li 攝影欣賞《玻璃藝術》蘋果手機攝影 詩人，隔開了大半個世紀和半個地球的時空， 隔了一個海峽，從風聲裡辨別豫西鄉村的嗩 一說起這塊石頭，2018年的風開始倒敘
竟然譜寫出如此遙相呼應、感人至深的唱和詩 吶，和棉袍裡叫哥哥的輕啼。是的，那樣遙不 回憶瞬間遊到了白河邊
你就哭了
篇。這二首詩的感情如此深沉，思鄉之情如此 可及的故鄉的聲音和畫面，那樣蒼茫和落寞的 淯水湯湯，槌聲嘭嘭
撕心裂肺，相信讀者尤其是身為異鄉人的讀 懷鄉之情，西方世界的詩人學者都難以理解， 空空不見槌衣人
者，自會感受和領悟此中的意蘊，而無須筆者 詩人南方出生的女兒又如何能懂得！
在此對這二首詩多做解讀。 再一次細細讀完宇秀的《槌衣石》，正是 你就哭了
上個世紀中葉的中國，在經歷了幾十年 2019年最後一夜。整個北美洲都沉浸在辭舊迎新 這些個風裡的櫻花只管粉著她們的臉
殘酷的戰爭洗禮之後，又開始了海峽兩岸分割 的空氣裡。窗外偶爾見到彩色焰火升起，瞬間 哪裡懂得你的哭泣
第30期 【2020年1月】 的時代。數以百萬計的大陸軍人和民眾，離鄉 照亮夜空，也照亮了我的小屋。屋簷下好像掛 你的南方出生的女兒不懂
背井到台灣定居，從此便與故鄉隔絕數十載。 著宣統那年的紅玉米，屋前台階下，依稀可見 北美的春天也不懂
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隔海相望的兩地文學界和詩壇，懷鄉思親的 一塊背井離鄉的槌衣石。 這裡沒有茴香草，沒有酸棗樹、也沒有會陪你哭泣的
文章和詩篇幾十年來綿延不絕。“鄉愁”在 野荸薺
台灣詩壇是一個直擊人心的命題，余光中的 方青: 本名施志清。現居美國加州。做過農
主編：李姍 副主編：黃宗之 刊頭題字：崔國建 《鄉愁》，洛夫的《邊界望鄉》，以及瘂弦 民、外科醫生、加拿大理科博士、大學教 你的淚太鹹太澀，落到石上石頭也會疼啊
編委：許龍駒 申美英 施志清 投稿郵箱： 的《紅玉米》，都是鄉愁詩裡最有藝術價值， 師、醫藥公司研究員和臨床副總裁。美國 可憐她沒有傾訴的嘴巴
版式設計：張馨元 lacwapoetry@yahoo.com 最負盛名的傳世之作。 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員，洛杉磯雕龍詩 只好把身體裂開來給你看她的痛
正如宇秀在後記中所述，晚年移居加拿 社會員。詩作發表於中美多種報刊雜志。 那是痛裂了的母親魂
那是背井離鄉的傷痕
我要把全部的沉重拋棄
◆ 瑤溪 晚 詞 會 員 的 詩 你可看到，你可看到呀
祖母正在她身上洗父親的衣衫
◆ 達文 母親也在她身上濯娃兒的褲襪
把鹽份給大海 她們揉啊
把血液給河流 域 真 搓啊
把骨頭給火焰 在路上 槌啊……
從繁複的三維世界後退 你最終倦於唱歌 ◆ 冷觀 你那黑了一冬的襖
到簡約的一維世界 外 在母親的棒槌下，又順從又頑皮
只留下目光 今夜月暈 屢見一個龐大的球體 紅玉米 白河水卻一浪浪嘆息
不看黑暗 詩 無法響亮的羞怯的風 佈滿怪異多彩的線條和圖塊 嘆母親的巧手終究無緣剪裁你的法蘭絨長褲
野荸薺也一聲聲啜泣
黑暗太沉重 刻意戲弄獵奇者的認知 ◆ 瘂弦 泣母親的慧心到底沒能觸摸你的燈草絨上衣
也不看光明 撫弄我僅存的骸骨
光明也太沉重 壇 粘著寂靜滲進凍土 我曾墮入 宣統那年的風吹著 白河水潺潺，槌衣聲嘭嘭
只留下聲音 那個奧秘莫測的深淵 吹著那串紅玉米 像放大的木魚禪音，從佛堂廟宇到鄉村市井
不吶喊 試圖在黑暗裡找到火光 這石頭最是隱忍、安靜，不厭其煩
不呻吟 它就在屋簷下 聽祖母的叨叨，聽母親的喃喃
因為吶喊和呻吟讓世界沉重 無語的聖誕 讀懂森林比枯木更令人沮喪 掛著 聽她們揉搓衣裳裡的心事
只讓未來的光陰通過 猶如釋夢人 好像整個北方 聽她們槌打歲月裡的寂寞
讓金屬失去重量 ◆ 藍鳥許多 無法擺脫重現的惡夢 整個北方的憂鬱
都掛在那兒
鐐銬還銬得住我的影子嗎 十七歲的青春
聖誕的雲 螞蟻的視覺更適合剖解沙粒 如何知道一塊青石原是母係血脈裡脫胎的骨頭？
瑤溪：本名廖學斌。祖籍湖北，出生 連日不懈地在山頂漂浮著 停住腳步 猶似一些逃學的下午 當母親逝去
湖南，現居常德。職業警察，業餘寫 像一紙水墨的荷葉，時而 凝注 一小片向我招手的拼圖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當古井枯竭
詩。 微微抖動一下，給人 表姊的驢兒就拴在桑樹下面 當房屋坍塌
當城頭變換了大王旗
天空倒掛一池荷塘的韻美
猶似嗩吶吹起 唯有這塊骨頭
道士們喃喃著 守著半截山牆，蹲在家破人亡的門口
微風輕拂時，雨花 祖父的亡靈到京城去還沒有回來 等你，等你，等你……
一滴一滴從天空滲出 不怕蟲蛀，不怕雨打，不怕火焚，不怕光灼
每一滴雨花都是一朵倒掛金鐘 猶似叫哥哥的葫蘆兒藏在棉袍裡 唯獨怕你哭泣
狂風襲來時，雨水則丹青潑墨 斷 橋 一點點淒涼，一點點溫暖
灑在窗上便似珍珠鑲嵌 ◆ 美英 以及銅環滾過崗子 加拿大的屋簷下
遙見外婆家的蕎麥田 沒有人家懸掛紅玉米
然而，連日陰雨帶來的海腥味兒 來與不來，斷橋都明白 便哭了 再多的憂鬱，你也不能掛在那裡
我不能說出的秘密 堵塞了我的鼻孔 夢裡頭幾回回 幾生生 唯與來自老家的槌衣石默默相視，那青石上的紋路
猶似母親的掌心
熏醉了整個聖誕
◆ 魯鳴 今年的聖誕節，3億國人的美國 立在斷橋之上 就是那种红玉米 讀不盡裡面的曲曲彎彎
有上億人在飛機、火車、灰狗大巴和自駕車上 那裹著藍布旗袍的女子 掛著，久久地 空把兩行清淚垂掛成宣統那年的對聯
在屋簷底下
就是我
你帶走了我刀刃裡最鋥亮的秘密 為泛著海腥味兒的雨水 宣統那年的風吹著
在無人問津之時 瘋狂 昭昭的荷葉知道 你莫哭喲
我不能說。我具備懦夫的一切弱點 穿柳的燕子也知道 你們永不懂得 這裡沒有銅環滾過的崗子，沒有外婆的蕎麥田
我的語言超出日常經驗的世界 記憶總是不肯捨棄聯想 清素的女子 那樣的紅玉米 也沒有驢兒，和那拴驢兒的桑樹
你的哭泣
而你，全懂 等一個錦衣翠袖的手搭上她的肩 它掛在那兒的姿態 櫻花不懂，矮塔松不懂，秋天的槭樹也不懂
大清年間，北京稱謂京師順天府 和它的顏色 即便夏日的莓子
我坐在列車上向你寫詩 從崇文門直奔北城根兒的雍和宮 來與不來，都有一個宿命存在 我底南方出生的女兒也不懂得 也只管把眼珠子長成深藍色炫耀於枝頭
告訴你，我在車速裡看到的武器 遇見東直門到鼓樓的一條五里大道 我把斷橋望斷 凡爾哈崙*也不懂得 視而不見外鄉人的憂愁
你的刀從中閃閃發光 那交匯處便是北新橋。光緒十三年 也望不見那個身影穿過斷橋走向白堤 你就哭了
我以書的名義 一家名叫吳裕泰的茶莊在北新橋開業了 走向平湖秋月和孤山 猶似現在
向你表白秘密裡的力量 吳裕泰茶莊在安徽、浙江、福建採購茶葉 我已老邁 那合歡那杜鵑咋還不開呢？難不成在替你
再到蘇州、福州窨製，茉莉茶香飄揚萬里 我望斷斷橋何用 在記憶的屋簷下 思想？想那青石板如有一日成了天堂裡的眠床
冷漠而鮮花般的氣息 然而，井水枯乾時 我吟盡相思何用 紅玉米掛著 故鄉啊，必定也在天堂
正在野地瀰漫開來 靠接雨水沖泡的茶 斷橋之上 一九五八年的風吹著 啊，淯水湯湯，槌聲嘭嘭
穿透胸口，撫摸我的雙手 品味異常 百篇相思解不了你的一時陰晴 紅玉米掛著 依稀月下槌衣人
和秘密匯集。真的，我不能說
今年的平安夜，老同學攜兒孫從北京來看我 *凡爾哈倫：愛彌爾·凡爾哈 後記：晚年移居加拿大的詩人瘂弦，從老家南
魯鳴：網絡詩刊《橄欖樹》創辦人 帶來吳裕泰的禮茶 那麼，就在斷橋之上把心思也斷了吧 倫（1855-1919），比利時具 陽運來一塊其祖母和母親生前用過的槌衣石，
之一。著有文集《缺少擁抱的中國 圍席一桌，唯獨我的獨子缺席 有國際影響的著名象徵主義 安放在溫哥華的家門前。 2018年4月6日，瘂
人》，長篇小說《背道而馳》，詩 我心裡的滋味 不是所有的緣都能在斷橋見 （法語）詩人。 公指著家門口石階旁一塊青石板，給我講起她
集《原始狀態》等。荣获台灣首屆 便是一杯雨水沖泡的茉莉花茶 不是所有的傘都能開出晴 的來歷，說到石板身上的裂縫，淚水奪眶。遂
新詩雙子星獎。 當南屏晚鐘敲動我的身影 瘂弦：著名台灣詩人，原名王 囑我替他寫一首詩。一年後，瘂弦在米壽宴上
聞之，頓時淚目。
禮茶的茶香 一地故事，踏碎在重影交錯之中 慶麟。1932年出生於河南省 白河，古稱淯水。源於河南嵩山，流經南陽境
雨水中的聖誕 我來了，你不在 南陽縣。1966年，以少校軍 內，系南陽境內重要水系。
猶如詩人瘂弦筆下的紅玉米 我走了，你才來 銜退伍。1977年起擔任台灣
簫 聲 被風吹著 《聯合報》副刊主編。著有 宇秀：加籍華裔。有散文集、詩集等多種著述
◆ 譚永存 詩集《瘂弦詩抄》《深淵》 出版。獲獎數十項。為2019年台灣第40屆“時
《鹽》等。
報文學獎”新詩獎得主。
今夜誰於月下《陽關三疊》疊我愁腸千結
我舉杯邀月邀得一夜平湖秋色 漢唐新風
近處是山 遠處是空濛
中間繚繞的是我惟妙惟肖的跳 過 年
◆ 蘇小白 關於起承轉合（一）
懷人自天涯開始 我未在天涯 卜算字·江邊
你是否已接近海角 雲鷗左右繞長堤，澹墨流花我寫魚。 ◆ 申美英
今宵我羽扇綸巾折一柳枝 ◆ 田青 日墮新泥才令末，月出故土又除夕。
抑或醉中狂舞試劍然後登高眺遠 高堂二位席尊坐，子女一群膝下依。 如果說“平仄韻”和“粘對替”是格律詩中格律的基
本要素的話，那麼“起承轉合”就是格律詩的框架結構，
那一滴冰清的淚為你懸於中天 岸柳惜依依，忘解千秋歲。 潁谷人家籬院笑，侯門羈客悵徨時。 是格律詩的骨架，也叫做謀篇。仔細來講，“起承轉合” 詩
一種相思兩地書，此恨堪回味。
穿過千年的低沉一直延續至今 和“平仄韻粘對替”在概念上是不一樣的。“平仄韻粘對 詞
時斷時續的嗚咽不忍猝聽 花自逐清波，人在天涯醉。 替”在格律詩裡歸類到“格律”的範圍，而“起承轉合”
格律詩的章法有很多，包括：立意、謀篇、煉字、 課
四面楚歌的垓下霸王別姬 只恐西風吹鬢雲，夢也難成寐。 則屬於章法範疇。他們的不同在於，“格律”是格律詩裡
別一個女人更是別一個英雄絕豔的尾音 的硬件，而章法則是格律詩的軟性體現。
我別誰 英雄遲暮或是老驥伏櫪 七律·聖誕雨夜懷思
我終究放不下你這一襟衣帶隔空的紅顏 對仗、引典、造句、修辭等等，而起承轉合是其中最重要 堂
◆ 秋水居士 的一個章法沒有之一。如果說起承轉合是格律詩的骨架的
我悄然逃遁 退於蝸居 話，那麼詩中的字句就是格律詩的血和肉，骨之不存，肉 ）
把皮囊拋擲於四壁的空虛 五律·初雪 人間何處不相思，冬雨敲窗似舊時。 將焉附？就好比是蓋房子，起承轉合就是這個房子的框
那麼，什麼叫起承轉合？簡單講，起承轉合是組成 十
在太虛的幻境裡深一腳淺一腳 ◆ 水岸蘭亭 添酒回燈消永夜，圍爐低語話新知。 架，框架搭不好你準備的磚頭再多再華麗，那也只是一堆
走過你我的四季 又聽一曲平安頌，遙憶當年淚落遲。 華麗的磚頭或者風雨飄搖中的一座危房而已。
積寒堤岸冷，今曉樹凝華。 詩意闌珊猶未盡，明朝花事滿春枝。
譚永存：70後詩人。安徽省蕪湖市 蝶引瑤台落，風回素影斜。 格律詩的四個聯句。在格律詩裡，無論是七律五律還是七 八
南陵縣人。詩歌觀點：崇尚自由、奔 如詩將入野，似韻已生花。 雪映紅梅 絕五絕，都是由四句組成，也就是“首聯、頜聯（也叫頷
放、唯美的詩歌風格；對隱喻、意識 六出玄冬美，從雲方到家。 聯）、頸聯、尾聯”，也叫“首句、頷句、頸句、和尾
流寫法也情有獨鍾。一生自詡為民間 ◆ 劉晉平 句”。這四聯或四句就組成了格律詩的起承轉合，所以也 ）
詩人。 叫“起句、承句、轉句和合句”。
水岸蘭亭：本名上官作 春來不見玉花飛，
榮，居撫順。遼寧大學法
律系畢業。中華詩詞學院 一夜寒光入我闈。
主講老師。 天上瓊林非遠近，
卻嫌梅萼太繁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