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82 - 洛城作家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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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 城 作 家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石库门的温情
■ 李涵
我是上海人。上海是个大地方,有各式各样的 交谈。
建筑群。其中有一种建筑群叫石库门,也是我从小 有一件事情是大家都要做的,就是倒马桶。现
故 生活过的地方。这种中西融合富有特色的建筑群, 在生活改善了,城市里不少人家都用抽水马桶。
乡 虽然大体上可以统称为石库门,但其间却有着档次 当时在一般的石库门房子里,居民大部分用的是马
的不同。上世纪三十年代,有一回胡适同梁实秋等 桶。每天凌晨,一个声音会突然响起:“马捅拎出
情 人路过静安寺,突然想到要去搓搓麻将,便走进一 来”。居民就像听到战斗号令一样,纷纷拎了份量
条弄堂里,借了房间玩了起来。那次胡适手气不 不轻的马桶出来,将一整天大人小孩的排泄物,让
怀 好,输了,又没有带足钱,便当场开了一张支票给 推粪车的伙计把它们倒入粪车内。然后,便是一阵
赢家,这件事情当时的小报,还作为花边新闻登了 洗刷声;这声音,犹如交响乐,在石库门周边回
第 出来。 响。这乐声,伴随着我的童年和少年,常在我的心
三 我家的石库门房子属于中等的那一类。房子一 中飘荡。
十
三 幢一幢排开,权作弄堂;弄堂交叉地合一,便是马 开始我还误以为,对于我们来说,倒马桶的情
期
路了。我待的那条马路叫老城沪路(后叫合肥路) 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我错了。即使是在上
,同邹韬奋、陶冷月的住处很近。在上海,有些地 海这样的大城市,需要用马桶的人家,依然并不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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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的弄堂四通八达,我读书时最欢喜穿弄堂,几条 见。前几天我到原先的中学附近黄陂路去,就看到
弄堂穿下来,就到学校门口了。而走这一路,全然 一些末改造过的房屋里,不断有几位老太拎着马桶
是我充分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光。一路上,各种小贩 走过。她们过的依然是半个世纪前人们的生活状
富有特色的叫卖声,老百姓以各种方式打招呼的私 况。实际上,中国还有不少地方,生活并没有得到
语;卖大饼油条脆麻花,苏州小姑娘轻声轻气的推 多少改善,所以现在国家不断地在强调“扶贫”。
销白兰花,这种种画面和音响,浸淫了我一生。它 春天到了,绿色透过上海这个大城市,让人们
们唤起我奇妙而有趣的想象,融入我的血液,成了 的内心跃动起来。弄堂旁边的一棵桑树率先透出新
我思想性格的一个组成部分。 绿。很快,河南人会不失时机将挑在肩上的叫蝈帼
当时我们全家九口,住在一个厢房里。当中用 让整条弄堂显得生机勃勃。大凡金鈴子、蟋蟀、洋
三夹板间隔,就成了二居室。一幢房子一般有五 老鼠,我都钟爱。我有一个伴我读书、玩耍的大姐
六户人家,加起来大人小孩总会有-大群。难得的 姐,叫云姐,她最了解我的心思,经常陪着我到隔
是,这么多人,大多都能和平相处。众多人家挤在 壁弄堂去看别人家养的鸡、鸭、鹅,还有火鸡。有
一起烧饭。虽无明确的约定,但大体上能做到各人 一年春季,我忽发奇想,别的东西我一下子得不
固守着自家的领域,不去侵犯他人的地盘。 到,但是是否可以自己养蚕宝宝。
时间长了,各个小家庭的事情,也成了公开的 云姐一口允诺。她在农村有认识的人。写了封
秘密,在这个地方,几乎没有隐私可言。现在我还 信去,回信来了,打开一看,是一张普通的纸,上
奇怪,当前,有专职的居委会,有不少管理员,即 面是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小黑点,其中有几个小黑点
门卫,当初什么也没有,似乎一切都能公开,人们 居然扭动起来。云姐说,这就是蚕宝宝,他们沉睡
照样安然相处。当时我在上小学,平时去各家串门 了半年多,现在苏醒了。我极其兴奋,就像是得了
是家常便饭。东窜窜,西窜窜,如入无人之境。我 一个十世单传,到处去给邻居看。我们的邻居也很
们这幢房子里有架电话,这部电话成了公用电话。 开心,有感到惊奇的,有争着来观赏的,有夸我聪
夜里电话铃响了,旁人就会穿过好几户人家(主人 明的,也有赞扬云姐对我这个小弟弟关心的,弄得
夫妇往往还在睡觉),去接,而且还大声地与对方 我一时没了方向,只知道一味地傻笑。从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