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83 - 洛城作家 2023
P. 183
我天天到复兴中路有桑树的人家去探桑。有时候要 着这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同学,尤其使我丧气的是自
爬到人家家里的树上去,成人见了,也不阻止,大 已很想与她招呼、说话,但始终没有勇气。这件事
概觉得我还是小孩子,顽皮。蚕宝宝一天天长大, 情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中,至今未能忘怀。
终于吐丝,结茧,最后缩成一段,变成了茧子。自 这一类事件太多。眼睛一闭不少情景会在脑际
己没了,成全了旁人,这大概也是一种舍已为人的 浮现。石库门内外,看到的,听到的,时间在延
精神。 伸,范围在扩展,集中起来其实就是一个问题:在
养蚕告一段落,不久,云姐带我去新城隍庙 青春期,如何正确地、科学地看待性的问题。这是
玩。那里有小贩在卖洋老鼠,我见了实在眼热,便 个大题目,我只能挑几个侧面来说说。
央求云姐也给我买两只。不久,她帮我实现了念 对于这个问题,处于青春期的孩子,一般来说 故
想,两只白色及咖啡色相间的洋老鼠终于到了我的 比较敏感。但是他们的感受,受情绪支配的成份比
手中。我用废弃的三夹板,筑了它们的小房间,两 较多,若要他们作理性上的判断,比较难。在洛杉 乡
个小家伙会踏水事,运动起来像极了农夫在田间劳 矶时,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在中学读高中的女儿,
作的样子。一下课回到家里,我就发呆地端详着他 在家里问母亲一个问题:我现在这样的年龄,可以 情
们,越看越开心,而云姐总是陪着我一起观赏,还 同男生发生性关系吗?她妈妈考虑了一下,回答: 怀
不时发出赞叹声。 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又感到舒服,那是
转眼之间冬天来了。上海的冬天特别阴冷,像 可以的。
是冷到了骨头里。寒风一吹,室内的毛巾都成了一 朋友与我聊天,谈及这位母亲的态度,是采取 第
三
块硬硬的冰疙瘩,有天夜间的气温突然降到了零下8 肯定态度的。我也同意这位妈妈的观念。但是我 十
度,云姐生怕小家伙冻得吃不消,就寻了几件旧棉 立刻想到,如果是在中国,让我真实地说出自已的 三
期
袄盖在鼠笼上。那天夜里,我在睡梦中感到忐忑不 想法,行吗?我想,是肯定不恰当的。实际上,在
安,凌晨醒来,他们已经被冻死,为此,我难过了 石库门里长大的我,不要说过去,即使是现在,那
183
好一阵。 肯定是不会与孩子说这些话的。如我现在这样的年
童年似乎是快乐且有趣的,但是我自己也许并 纪,听到这类话,一般的回答大概是:你还小,不
没意识到,在我体内,正在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 要多想这种事情……从而不让孩子继续往下说。弄
化。这种变化,实际上是强烈而且应当意识到的, 得不好,还会把孩子批评一通。至于自己在当年
但对我来说,完全不知道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当 的某种想法,其实是并没忘记,而是没有勇气去面
然,也不可能有恰当的对策。 对。那么对于这类问题,究竟应该怎样对待呢?我
于是,我陷入了困顿。这种困顿,时间拖得很 觉得,应该尊重科学,尊重孩子,不要虚伪。当
长,也似乎没有人可以帮我解决;实际上我连这究 然,这涉及到整个社会的观念,要慢慢来改变。
竟是个什么问题也说不清楚,于是思维及行为不自 儿时的生活,常使我至今仍恋恋不舍,虽然也
觉地陷入盲目与苦痛之中。 已过去了半个世纪,但那种温情,注定会伴我一
这大概是一个人进入了“青春期”很自然会显 生。
现的状态。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初,完 2022年11月12日 上海
全沒有这种意识。
有一件事情,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我读小学六 李涵,美国洛杉矶华文作
年级时,奶奶给我买了一张可以进公园的月票,于 家协会会员。戏剧评论家,曾
是我常会去复兴公园玩。一次,我在公园,见到一 任上海市政协第九届委员会委
位同班的女同学,姓蔡,她由奶奶领着一起在公园 员、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副院
长,已出版的专著有《明星初升
里散步。蔡同学与我同一个班级,长得很秀气,但 的轨迹》《儿童戏剧艺术的魅
我们男女同学之间,几乎从不来往,像是有一种无 力》,任主编的有《中国儿童戏
形的木板将我们隔开了。在公园,见到她,我有些 剧史》《任德耀研究》,创作过
冲动。但脚步却停了下来,不敢上前去与她打招 多部独幕剧,现为一级戏剧评
呼。她同老人一起在那里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我始 论,曾担任国家“舞台艺术精品
终跟在后面,直到目送她俩离开。那天我一直念想 工程”等戏剧评选活动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