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87 - 洛城作家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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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零花钱够了。谈话不欢而散，我爸一撂筷子，气 子简直不敢认——满脸满手都是黑紫的冻疮。大姐
呼呼地走了。我冲他背影喊：不管你同意不同意， 她拍打着浑身的尘土，惊喜地咧开嘴笑，嘴唇干裂
我都要去！说好的！ 开了，渗出血丝。我注意到她肩上戴着一个密密匝
晚间，我听我爸妈嘀咕：老小不好管啊！从小 匝的垫肩。老爸在回来的路上默默无语，我看到他
就这样，主意大得很。 悄然撸一把脸，那是擦掉止不住的老泪。
没想到第二天，我妈买了两斤月饼，还从院里 从我们家这么数下来，我十二岁远行也不算个
的石榴树上摘了几个开口笑的红石榴。我妈把我 啥。
书包里的书本、铅笔盒掏出来，把月饼和石榴塞进 那天，从泰安站下车之后，天空就开始黑云压
去，书包被塞得鼓鼓的。我妈又塞给我几块钱， 顶，举目都是阴沉沉的。我按照路线图找到兵团 情
说：拿着，路上用。我推开：不用。我妈气没消： 宣传队的时候，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忙把书 感
用不着再拿回来！ 包用前襟盖住，生怕淋湿了月饼。问传达找虹。传
我满心欢喜，没想到才一个回合，我就抗争成 达说：不是都下连队演出去了吗？我连忙说：不会 思
功了。我还准备了第二步战术呢，比如说，绝食。 的，她和我约好的等我。传达说：那你去她宿舍找
一大早， 我坐上了去泰安的火车，开始了一个 找看。我顺着一排一排的红砖平房找过去，来到一 考
少年的独自远行。 个宿舍门口，打开绿纱门，木头门却是锁的死死
至今想起这事我依然不敢相信。一个不满十二 的。我敲了敲门，没有动静，整个宿舍区不见一个 第
岁的少年，女孩子， 我爸我妈怎么会如此放心让 人影。雨越下越大，我环顾四周茫然不知如何是 三
十
我一个人出远门？我又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奔向一 好。 三
个陌生的地方？说起来，我们家或许是有这个传 我站在瓢泼大雨中发呆，四周空无一人。月饼 期
承——我爸年轻的时候背井离乡在济南求学，然 还在前襟里掩着，书包也开始进水了，我用双臂把
后做教书先生。抗战爆发，他毅然脱下长衫投笔从 书包护在胸前。 187
戎，还带走了堂弟表弟，据说连老家看家护院的土 就在我不知进退时，突然在我身边出现了一个
枪火铳都捎带走了；再说我妈，她也不是平庸之 穿雨衣的人，听声音是个女的。她把我带到了传达
辈。她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这么讲：八路军队伍半 室避雨，湿淋淋的我顿时汪出了一地的水。她抓过
夜从村里过，我们几个女孩子就悄悄随着部队行， 传达室老头的毛巾给我满头满脸地擦个不停，这下
等天亮了，我们也随着走出了几十里路，别看我是 可把我的委屈给擦出来了，那不争气的泪水憋回去
解放脚，那可一点没掉队。不管部队怎么劝，我们 又涌上来。那个女演员——我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定
死活不回去，暂时就算编外人员随着部队行军，帮 她是个演员——对我说：他们确实都下连队慰问演
着照看部队首长的孩子。等部队休整的时候，我们 出去了，大概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小姑娘，你跟我
几个又回村找妇救会长开了介绍信，才算正式入 回济南吧？
伍。你看看我爸我妈，我是不是延续了他们的基 我点点头，默默跟着她去车站。她把雨衣打开
因？还有我哥，我记得在他十岁的时候，盛夏时 一角将我揽了进去。
节，他从郊区用地排车拉了一车西瓜回家。三十里 火车上，她一直试着和我聊天，讲他们团演出
路，顶着炙热的日头，硬是走了三四个小时，等把 时候的各种糗事，以缓解我的失落。我开始从侧面
西瓜拉到家门口，我哥整个人好像都要晒干爆皮 悄悄打量她——真是漂亮啊！白白净净的，洋娃娃
了。我妈说起这事就心疼地念叨：才十岁啊，那么 一样！个头那么匀称，长腿细腰的，细问才知道，
小的身板！还有我大姐，形势所迫，十六岁初中毕 她是跳芭蕾舞的，刚接到调令，去军区文工团报
业后就去建设兵团，吃的苦受的罪真的不是那么小 到。我更觉得她是那么完美，不光是容貌美，讲话
年纪所能承受的。记得我十岁那年，是在冬季，随 柔声细语，每句话都带着暖意。
我爸去兵团看我大姐。一下吉普车，看到的是满坑 济南站下车后，我有点离不开她的样子。没有
满谷的兵团战在尘土飞扬中战天斗地挖大沟，我大 她的一路陪护，我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我的失望。
姐远远地从壕沟里连跑带磕绊爬上来的时候，那样 她哄着我：乖乖回家，别让父母担心。别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