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9 - 洛城作家 2023

洛 城 作 家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剪头发

■ 张敏芝

小
“你给我站住！” 袁大头右手上是刚拆包装的 的，也可能是被这个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的儿子气
凶器—一把新的电剪。 的，反正这一头不男不女的乱发卷毛，快把他逼疯 说
88块美金的中国制造剪发神器，刚从亚马逊到 了。
货。他左手扶住楼梯，稳住一个55岁男人的踉跄。 到了美国，才知道美国的好，是别人的好，不 世
剪发器带着一根长电线，一半倦缩在带着味的泡沫 一定是自己的好。他一个中医，能沾上的光不多。 界
里，像刚从娘胎里出来的新生儿，脐带还没有断， 蓝天白云是有了，几美金一大盒的车厘子也买得
拖了袁大头想冲过去行凶的后腿。 到，但没有排队等他扎针的人了。行医执照搞不
被追捕的少年犯弗兰克袁，15岁，轮廓上和袁 定，在美国，中医也得用英文学、英文考，他一辈 第
三
大头神形兼具，除了一头蓬松、散乱的中长头发。 子也没想过出国，哪里看得上、看得懂洋文？那些
十
乱发狗尾巴草一般披在肩膀上，每一根都被袁大头 小蝌蚪一个也抓不住，眼睛像是瞎了。耳朵也聋 三
期
恨上了，巴不得马上剪上一刀，用短发证明和恢复 了，出门就听不清，到处都是嗡嗡嗡嗡的。嘴巴也
他的男生身份。弗兰克哧溜打开厨房门跑到后院， 锁住了，去电话公司想开个号码，在中文世界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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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歪在墙角的滑板车，把正被电线纠缠的老爸甩 像吸气一样简单的事，在英语世界比在雾霾天吸氧
出老远。他用脚当刹车停下滑板，这个嬉皮士的美 还难。来美国干嘛呢？好好的一个前成功人士，工
式爆炸头，躲过一场21世纪的剪辫子革命。 作不好做了，老婆不好哄了，儿子也不好带了。人
袁大头是中医，来美国之前，每天有不同的司 在美利坚，郁闷每一天。
机在门外接他去看诊。他的绝技是一根腹针。患者 但儿子和老婆都中了老美的邪，死活不回去
到他的诊室，撩开上衣躺在床上，他一根银针扎进 了。儿子在国内时候喜欢打鼓，招惹了无数邻居投
去，有时候是什么病都来不及问。但他们被扎了之 诉和老师控诉，他劝了多少次，也劝不住儿子的大
后，都赞银针的神奇。他治好过书记的腰椎盘突 鼓棒子乱飞，只有送降噪耳机搞好关系花钱求和。
出，董事长夫人的失眠，老教授新婚妻子的不孕不 到了美国，麻烦鬼突然成了抢手货，教会的乐队邀
育，上市公司老总儿子的青春痘，还有各种被统称 请儿子演出，学校的军乐队也入选了，原来排队等
为“难受”的疑难杂症。名气大了，针越发像带了 他的人，好像都变成了在门口等弗兰克。儿子很快
仙气，病人越多，钱包鼓了，脾气也大了。 就和一帮小鬼混得很熟，英文也够着了吵架的水
但他治不了自己的儿子。四十岁才有的一根 平。老婆呢，在国内是袁师母，到了美国加了个洋
苗，像生命快掐断了才有的延长线，舍不得治。玩 名伊莎贝拉，又去成人学校上了英文，说话也变得
游戏舍不得说，挂科舍不得骂，但人民币舍得花。 洋泾浜，时不时掺杂几个英文单词。在国内他们常
听说美国教育好，再皮再痞的孩子也有办法，于是 勾着手去看电影，袁大头也从不用问老婆想看啥，
移了民、买了房，在一个叫葫芦谷的小城市安家。 自己喜欢的尽管一个个看过去，反正他喜欢的她都
他也治不了自己的秃头。他从不对自己用腹 喜欢。到了美国，电影院里说的都是洋文，片名都
针，那么长的针，只有扎别人才下得了手，也只有 看不懂，只能由得老婆连蒙带猜地翻译，她说了
别人才忍得了痛。没错，灯下黑，医生自己的病也 算。越搞越糊涂，慢慢就不想去了。
是要别人治的，也是乖乖去医院，打青霉素，吃阿 唉，不能说，说起来都是堵，感觉处处对他设
斯匹灵。头发可能是夜读《黄帝内经》时候熬掉 防，他又处处失守。自由美利坚是假的，一个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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