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6 - Bonhams GANBEI A Toast To Wine Culture, Hong Kong Nov 30 2022
P. 16
器以載道—從酒器看中國飲酌文化與藝術
唐冶
酒的出現不會晚於糧食的種植太久，而且很有可能是個偶然 酒器的演變除了因為禮制變遷之外，還受到了民族融合與釀
事件：糧食被水打濕或浸泡一段時間後，發酵出酒精，先民 造工藝的影響。
食用後出現熏醉的狀態，那種狀態有如神啟，昏昏然似乎打
通了人神的邊界。很有可能在文明初始階段大量飲酒的群體 商周至兩漢，雖然禮制幾經變革，然而酒器基本沿襲了商周
是巫覡階層，其次則是高級貴族。 青銅器的舊制，變化在於繁簡之間（Lot 105），青銅時代
晚期才出現少數幾種新的酒器，比如耳杯(Lot 104)。魏晉之
器以載道，商人嗜酒，在大量的青銅器酒器中可見一斑，商 後五胡亂華，不同的北方遊牧民族帶來自己民族酒器與飲酒
人的酒器巨大而華美（Lot 101）。周人克殷之後，認為酒是 文化，所謂的盛唐便是建立在多民族共處後數百年的土壤之
商人亡國禍首，周公發佈《酒誥》勸戒後世周王「文王誥教 上，有唐一代的酒器基本上看不到先秦兩漢的影子了，而多
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 了異域風情。拍品110號唐代白釉雙龍耳瓶的原型可以通過絲
詩經》中也多有商人因酒喪國的句子，「咨女殷商，天不湎 綢之路一路追溯到和闐古國（圖一）；「葡萄美酒夜光杯」
爾以酒，不義從式。」（《詩經·大雅·蕩》）周代青銅禮 是周人筆下成天泡在酒池肉林的商紂王也無福享受的新鮮事
器也銘刻於心：「雩殷正百辟，率肄於酒，故喪師已！」（ 體。遼金元清這幾個「馬背」王朝帶來的飲酒文化及酒器影
周康王二十三年大盂鼎）商人是否酗酒到亡國，今人不得而 響可謂至今。馬上杯演化成高足杯（圖二），體量由大變小
知，畢竟我們對商人的印象來自於勝利者周人的描述，何況 （Lot 117），便是今日酒具常見的酒杯了。
周人並無禁酒，西周早期仍然製作了大量華美誇張的酒器。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周公或者一部分周朝上層力圖將飲酒規 酒器的流變和酒精飲品本身的演進息息相關。商周時期酒器
範起來，寫進禮制當中。大概在公元前八世紀開始，周代 容量頗大，蓋因酒精濃度頗低，且當時酒與酒糟並無完全分
青銅禮器中酒器漸少，裝飾日趨樸素，一直遵循到東周禮崩 離，類似於今天的甜酒釀，飲用時酒與酒糟一起下肚。這種
樂壞之時。酒的世俗化大概就是周禮消亡之時。酒的種類變 酒即是「醴」，當然商周時也有酒、糟分離之酒，即是過濾
多，產量變大，飲酒的階層從最高級的貴族延展到士族乃至 後的醴，便是那個時代的清酒，所謂「泲曰清，不泲曰糟」
庶民，酒器從禮器也變成生活用具。 （鄭玄註《周禮·天官·酒正》）。商周到唐宋，不論酒的
名稱如何變化，釀造方式都仍然只是發酵過濾，即便是重複
作為禮器的酒器猙獰而肅穆，變成生活用具的酒器則更加多 發酵，所得酒精濃度很難超過二十度，所以酒具容量往往都
元起來。材質也不局限於青銅牙角，器型也不止於尊、爵、 比較大。文字記載中的古人動則「會須一飲三百杯」，非古
角、觶之屬，漢代之後金、玉、漆成為高級酒器的首選材 人酒量比今人好，而是酒精濃度偏低也。目前學界認為蒸餾
料，明代以來犀牛角酒杯最為矜貴，而竹、皰等俯首皆是的 酒在元代傳入中國，經過蒸餾的酒度數倍數增高，自然無法
材料經過匠人加工更受文人雅士追捧，意趣遠在材質之外 牛飲了。李時珍甚至認為燒酒（自然是蒸餾酒）乃「純陽毒
（Lot 142、144）。 物」，不能多飲，所以明代以來的酒杯越做越小，最著名的
便是成化鬥彩小杯（圖三）。詩詞中也少有斗酒之句，文徵
明在《對酒詩軸》寫「晚得酒中趣，三杯時暢然」，大概會
被李白哂笑吧。
14 | BONHAM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