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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猛兽
人 物 · 人 物
谁不愿意当陆谷孙的学生呢？母亲说起陆
老师当年如何以英语零基础开始（陆先生念的
中学里只教俄语），在短短一年之后成绩就甩开
别的同学一大截，自己任教后课又是讲得如何
生动精彩，还多才多艺，能在舞台上演出⃣雷
雨⃤——她用的简直是讲传奇故事的口气，于
是我也瞪大眼睛，像听评书那样默默地替这些
故事添油加醋⃞以至于多年后，每每遥想半个
世纪前风华正茂的陆先生，儿时擅自叠加的岳
飞⃝秦琼⃝杨六郎的形影，依然隐约可见⃞
近几日思虑深重，在记忆里上穷碧落，也
◉ 黄昱宁
想不出第一次见到陆先生是在什么场合⃞只记
得时间是二〇〇〇年前后，在别人攒的饭局里
叨陪末座——老实说，我记不清楚了⃞但我记
得我语无伦次地告诉他，家母是他的学生⃞他
问了母亲的名字和年纪，想了没多久就反应过
来：‚你母亲写得一手好字⃞‛陆先生果然记忆力
过人，但一想到母亲的书法基因没有一丁点传到
我身上，我一时尴尬得接不上话⃞陆先生当然也
看出来了，于是把话题岔开：‚虽然我比你父母
年长不了几岁，不过，按师门规矩，你得排到
徒孙辈啦⃞‛说完朗声大笑，那股子胸襟坦荡的
侠气，完美地契合了我儿时想象中的一代宗师⃞
从此，‚徒孙‛和‚师祖‛成了我和陆先生
闲聊时最常提的‚典故‛⃞我曾张罗请陆先生到
我任职的出版社给青年编辑做业务培训，本来也
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曾推掉无数大型活动的陆先
生爽快应允，还手书三页纸的提纲，嘱咐我打印
我记得，念小学五⃝六年级那会儿，在无 好事先发给来听讲座的同人⃞讲座名为‚向外文
线电厂当科技翻译的母亲并没有给我开过多少 编辑们进数言‛，勉励我们务必以‚知书习业⃝
英文小灶⃞除命我反复听⃣新概念英语⃤的磁 查己识人⃝深谙语言⃝比较文化‛为己任，穿插
带校正发音外，她还送给我一本⃣新英汉词 其间的是十几个双语案例⃞昨天找出来，提纲上
典⃤⃞ 的黑色水笔字迹清晰如昨⃞再细看，有些短语旁
‚中学毕业前用这本就够了，‛母亲说，‚读 边还有淡淡的铅笔字：‚请打作斜体⃞‛
大学如果上专业课，那得换我这部⃞‛她指的是 陆先生人生的大半精力，都用在编撰辞
她常用的上下卷⃣英汉大词典⃤，厚厚两大本一 书⃝高校教学和莎学研究上⃞相比之下，尽管他
摊开，我们家的书桌就被占满了⃞我看到，两 一直对英译汉很有心得，留下的数量有限的几部
部词典的主编是同一个人：陆谷孙⃞ 译著却只能展示其才华的冰山一角⃞前几年我与
显然，这个人是母亲的骄傲⃞作为复旦大 编辑冯涛‚密谋‛请陆先生出山翻译英国作家格
学英语系六四级本科生，母亲大二那年正好赶 雷厄姆·格林的传记⃣生活曾经这样⃤，打动他
上毕业留校任教的陆先生开启他长达五十余年 应约的是格林追忆童年往事时举重若轻的口吻，
的教学生涯⃞ 恰与他近年的情绪合拍⃞不过，我们还来不及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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