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3 - 《地理脉冲》

观潮 • 望岳 • 听泉 • 登楼——浙鲁鄂跑马观花录 者，由海潮逆流而上，受龛、赭二山约束， 毕竟潮水有信，尽管姗姗来迟，最终还是
蹙不得骋，与山争势，汹而为涛。或言其 来了，等待没有落空，每一个小时，每一秒，
下有沙潬，横亘南北，隔碍洪波，起而为涛。 也就没有虚度。
作者 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一日夜再至，历四时皆同，而秋八月尤盛。
方起时，遥望海门，白光一线。少焉，霜
林赶秋
戈银界，万马腾空，雷击霆砰，震天沃日，
流珠溅沫，飞洒天半，大地若为之动摇。”
等待。啊，在人的生活里有喜、怒、哀、乐，但是这种感情只不过占人生活中的百分之一，
而其余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活，难道不是只在等待中度过吗？我怀着焦灼不安、望眼欲穿的 注意，“雷击霆砰，震天沃日”云云又可
心情时刻等待着走廊上传来幸福的脚步声，可是完全落空了。唉，所谓人的生活实在太凄 与前引字句遥相呼应。
惨了。大家都说，不要生下来就好啦。这就是现实。然而人每天都从早到晚虚幻地在等待 17 日午后，我坐专线中巴抵达盐官，
着什么。这太悲惨了。啊，生下来倒不错，我希望能这样高兴地看一看人生和社会。 过陈阁老宅之门而不入，却特意去乡间拜
这是太宰治小说《斜阳》内的一段感慨，让人心有戚戚。2016 年中秋之夜起，9 月 24 访了王国维故居。此房产原叫“娱庐”，
日讫，我用九天完成的浙鲁鄂三省之行，仔细一回想，其实也是由各种等待贯串起来的： 是王父 1886 年所建木结构庭院式住所，坐
等火车，等潮，等日出……庆幸的是，这些等待都不虚幻，完全落空的则少之又少。毕竟， 北朝南，前后亦有两进，但总面积尚不到
悦世之目、破人之愁才是旅游的主旨，这次筹划已久的远行也是希望高兴地看一看别人的 徐氏旧居的一半，内部陈设亦古朴而不洋
人生与社会，跟我周遭的有何同异。 气。不过求同存异，两者均设置有佣人的
专属卧室。 钱塘江一线潮
所以，17 日上午一到海宁，我便不慌不忙 接下来，就是漫长如夜的等待，等着 9 点左右，又到达盐仓镇，随即买票进
惊涛来似雪 先去看了看徐志摩的新墓和旧居。那旧居 18 号凌晨的“一线潮”涌来眼底。“等待 入回头潮观赏区，在警卫的一字长蛇阵之

乃徐父为徐与陆小 的人是很艰难的，说到底又是幸福的，每 外，顶着太阳，席地而坐。13 点多，潮总
有人说：“旅行是一种逃避，——逃避 曼结婚而于 1926
人间的丑恶。”是的，旅行是一种逃避， 年建造的一栋中西 一天，每一个小时，其实都在接近。它们 算来了。惊涛拍岸的那一瞬，条件反射，
也逃避生活的庸常和寡淡。人生苦短，却 合璧式砖木结构的 都用在了刀刃上。只要能够接近，等待必 随层层叠叠的观众后退躲水，照没拍成，
有太多远方想要抵达。比起梦的变现，旅 小洋楼，前后两进， 然意味着一寸光阴一寸金。”这描述跟《斜 反湿了左裤脚和左鞋，这样的等待及其结
行只需一念，就能出发。从成都乘 30 多个 共 600 平方米，有 阳》里的一样，等待的也是爱情，却也符 果，倒是出乎意料，比较遗憾。不到现场
钟头的火车直达海宁，凭的就只是到钱塘 冷热水管、电灯、 合满月下等看夜潮的况味。我站的位置离 心不甘，身临其境，视野却又极为有限。
江观潮这么一个简单的念头。 浴缸等时髦设备。 “徐志摩偕友人观潮雕塑”很近，但诚如 不得不服，还是电视直播拍得多维而壮美。
钱塘江，古称“淛河”、“浙江”等。 徐诗人深爱此屋， 王国维的词所说，“辛苦钱塘江上水…… 经此一役，下次应站在左岸旁观，而不宜
潜说友（1216—1288）《咸淳临安志》卷 称其为“香巢”， 徐志摩故居 潮落潮生几换人间世”，我的不远千里专 直面汹涌的潮头。
三十一载：“庄周亦曰：淛河之水每日昼 内部装修及居室布置据说都是他亲手而为。 程来等待“浙江秋涛”（元代“钱塘十景” 也因了这回的没经验和不完满，我想，
夜潮再上，常以月十日、二十五日最小， 在此居所，徐陆两人度过了一段时间不长、 之一），竟然引起了身侧两位桐乡妇女的 以后我还会择日再来。
月三日、十七日最大，小则水渐涨，不过 但却“浓得化不开”的甜蜜生活，徐志摩 怀疑，她们坚持认为我是来做生意而顺便
数尺，大则涛山浪屋，雷击霆砰，有吞天 写下了蜜月日记《眉轩琐语》等作品。旧 观潮的，正像九十三年前，徐志摩及其友 保国寺·天一阁
沃日之势。”如果这段佚文果真出自《庄子》， 居底楼如今展陈着徐氏的生平简介，其中 人们说是“看夜潮”，但不知何故，东道
那么无疑是历史上有关钱塘潮的最早记录 1923 年 9 月 28 日，正值农历八月十八，徐 主的日记（《志摩日记·西湖记》）大写 遗憾渐渐淡去，幸运随之而至。18 号
了。有意味的是，周密（1232—1298）《武 氏曾邀请并陪同胡适、曹诚英、陈衡哲、 特写了汪氏之美与饮食之好，却一字不提 下午动车驶入宁波境内，澎湃不减钱江潮
林旧事》卷三也拿雷霆、吞天沃日诸语来 陶行知、汪精卫等人到盐官镇观潮。这种 潮来的情形，对此，我也不太能理解。 的台风和它的洪水同伴刚刚离开。
形容观潮之感：“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 雅事，古人肯定不甘落后，而要抢着开风 将近 1 点，“一线潮”才由远而近，席 19 日早餐罢，我直奔向往已久的保国
自既望以至十八日为最盛。方其远出海门， 气之先的。西汉，辞赋家枚乘“将以八月 卷而来，其音远没岸边的呼声高，亦无雷 寺。一路上金桂飘香，各殿佛像皆已不见
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 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 霆吞天之势，但宋人“涌银横玉”、“一 踪影，一只瘦猫遇人不惊，闲步其间。
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 陵之曲江”。曲江究竟为何江呢？清雍正《西 江秋雪”之喻却也颇为恰切。从遥望银线， “山岙藏得古招提，宫殿岿然结构奇”，
雄豪。” 湖志》卷三认为：“浙江亦名曲江，枚乘《七 到雪崩目前，不过 100 秒。就为了这 1 分 传说中的北宋大殿果然名不虚传，千年推
据预报，今年也数“八月十八潮”（苏 发》云‘观涛于广陵之曲江’，以江势三折， 多钟的视听冲击，我从 17 日傍晚磨皮擦痒 移，万事磨荡，虽已空空如也，但升斗昂栱、
轼《催试官考较戏作》诗句）最为壮观。 故名曲焉。凡江皆有潮，而观涛独于浙江 地等到了 18 号凌晨，不可谓没耐心，虽然 镂空藻井仍旧古色盎然，并能继续为深入
中途也有过“焦灼不安、望眼欲穿的心情”， 探讨《营造法式》、全面研究古建筑史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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