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6 - 洛城作家 2021

缅怀先辈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2021

我姥爷是中国的辛德勒

——谨以此文纪念未曾谋面的外公

■ 海哲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姥爷。他不到45岁就去世了。 超绝，缝合伤口，日后没有留下任何疤痕。那年代，
留下两房太太和八个子女。 高端医疗是稀缺资源，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美军
我姥爷算是老北京，蒙古八旗子弟，公子哥儿出 医疗服务的。家里有张照片，大约是抗战胜利后在南
身。在前清，八旗子弟不用辛苦工作，按月向官府领 京拍摄的。照片里我妈妈和几个姨妈、舅舅个个衬衫
钱粮。所以他们普遍提笼架鸟儿，斗鸡斗蛐蛐，游手 裤子笔挺，小皮鞋锃亮。
好闲，没有生活技能，但是懂得享受生活，会吃，会 在重庆，中共曾经秘密与姥爷接触，希望他为党
玩儿，有文化，有品位，懂艺术。清帝逊位之后，没 工作。姥爷是本分人，没有什么政治理想，胆小怕
有生活来源的中下层满蒙遗民生活顿时陷入困难，老 事，不敢应允。姥爷的位子是个肥缺，不仅待遇优
北京拉洋车卖苦力的很多都是这些人。 厚，而且珠宝商、古董商、绸缎商等奢侈品商家要想
我姥爷在他的大家族中是个异类，他继承了八旗 进出美国大使馆，就少不了表示点“意思”。后来有
子弟会玩耍的优点，心灵手巧，吹拉弹唱，样样拿得 人嫉妒姥爷的肥缺，诬告他通共。为此老爷曾经一度
起。风筝、空筝、脚踏车，他不但都玩儿起来得心应 离职。
手，还会自己做，自己修。而与大多数同辈不同的 姥爷的工作非常辛苦。作为总管，他不仅要管理
是，他聪明好学，做事勤勉，身材高挑，相貌堂堂， 秘书、翻译、司机、厨师、保姆、门房等一众中方人
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使得他能顺利地谋得外事 员，还要为美国大使安排会见、出访、出行、入住、
服务的体面工作。从北洋政府到国民政府，姥爷曾长 庆典、聚会、记者会、招待会等等行程，以及大使一
年任职于美国大使馆，多年担任大使馆的总管，先后 家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各种生活琐事。每天早出晚
为赫尔利、司徒雷登工作。从北平到南京、重庆，再 归，披星戴月，兢兢业业，忠于职守，鞍前马后，倍
回到南京、北京。 极辛劳。加之子女众多，还有兄弟姐妹一大帮穷亲戚
抗战的时候遇到日本战机轰炸，姥爷就把最大号 需要接济。姥爷的工作压力大，生活负担重，身心透
的美国国旗铺在草坪上，打开大门放进难民。那时美 支过度，终致英年早逝。
日尚未宣战，日本飞行员看见美国星条旗不敢扔炸 国民党退守台湾的时候，司徒雷登要带我姥爷一
弹。由此成百上千的重庆民众得以幸免于难。 起去，姥爷说什么也不肯，表示再往南一步都不去。
大房太太不能生育。姥爷在他28岁那年在陪都重 司徒雷登又建议一起回美国。姥爷仍然不肯。姥爷带
庆娶了年仅15岁的我姥姥。川妹子一口气生了五女三 着全家老小和一些美军留下的生活物资回到北京。他
男。那时候正逢国难，举国离乱。然而由于姥爷的特 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几代人都很受用。比如，我上
殊身份，一大家子人是非常幸运的。我妈妈常说，她 大学的时候冬天穿的短大衣，非常暖和，样子也漂
生在重庆，长在南京、北京，一辈子都在首都。在重 亮。毕业后我妈才告诉我那是美军陆战队的冬装，只
庆的时候，有一次，家里保姆没有经验，把一个边缘 是我妈怕惹事，把美军绿染成了咖啡色。还有好几张
锐利的铁桶放在床边。我妈妈年纪小，不懂事，从床 单人床，当时因为太大运输不便，老爷叫人从中间切
上翻落，鼻孔到鼻翼豁开一条一公分多的口子，鲜血 断，运回北京后再请人焊接恢复原样。美军的物资没
洛 直流，被紧急送到美军医院里。美军外科医生的手艺 话讲，真材实料。电焊工人技术也真过硬。快70年过
城
作
家

P116 第三十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