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36 - 洛城作家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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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里，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妈妈，我有点难受， 怵目。开上高速公路后，突然一阵无法抵挡的伤痛，
但我能顶过去！”我在他不舒服时总劝他看医生，他 袭击过来，我将车子拉到公路一旁，伏在方向盘上，
说：“你别紧张，我死不了，等我死时我告诉你！” 不禁失声大恸。” 我给汤姆讲到这里，也忍不住大声
我告诉他，网上说夫妻每天拥抱两次可以延长寿 哭出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感同身受。
命，他马上说，我们拥抱四次！ 汤姆感慨地说：“爱的深，生死恋！” 他还哼唱
当我拥抱他的时候，偷偷地在他耳边说：我爱 了《人鬼情未了》里的歌曲，《奔放的旋律》。
你！他也悄悄地小声说：我也爱你！然后我们俩哄堂 带着悲天悯人的情怀过了一夜。
大笑，对刚才自编自演的小品很满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第二天，
汤姆乐此不疲的表演总是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 竟是汤姆拉着我的手，慢慢倒在地毯上，他睁着那双
汤姆是个乐观的人，有担忧也不写在脸上。2017 大大的蓝眼睛，却不转动了。雾那间，天人两分，死
年冬，我回国探亲，偶然发现胸腔里长了一个很大的 生契阔，在人间，我送他走完了生命的路程。此时，
恶性肿瘤，事不宜迟，我立刻住进医院做手术。汤姆 我的眼睛看不见，我的心粉粉碎。我不知道我在大地
听到这个消息，急的夜不能寐，马上就要来北京陪 还是天空，唯有汤姆那张俊朗的脸深深地镌刻在脑
我，因为不方便，我的家人不同意他来中国。他只能 海。那一瞬间，我盼望自己死掉，不再醒来，秒复一
在家里干着急。他麻烦他妹妹帮助找专家咨询，还亲 秒。
自给我的主刀医生打电话询问病情和治疗方案。后来 11月20日是我们最后告别的日子，我写下日记《
他妹妹告诉我，我住院期间他们非常担心我，汤姆每 天堂之路》。
天都被煎熬着，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做手术时，
他在焦急地等待北京的电话。汤姆把我的病历做了一 天堂之路
个卷宗，封面上写的是：萍的挑战！ 看到这个封面， 黄昏快要降临的时候，送行开始。
我徒增很大勇气，更加有信心面对病魔的挑战。当他 仪式很庄严，米雪、汤米、杰夫，我和乔丹，五个汤姆
在机场见到我的时候，他还装着没事一样，说：很 最亲密的人都穿着平时很少穿的正式的服装，手拉手一起
好，苗条了！ 向上帝祷告。
我的医生要求我口服化疗药三年。此药之昂贵， 祈祷完毕，三位绅士进去给汤姆穿衣服，我和米雪等
以至于中国出了一部电影《我不是药神》，在美国每 在外面。
月30粒药，收费是3700多美元，保险公司出75%，其余 他们出来时，脸红红的，流着眼泪。当他们触动汤姆
每月900多美元自付。汤姆毫不犹豫地付款买药，连我 身体的时候，一定想起很多往事，难过的不能自己。
的医生都惊奇地说：“你真买了？真是好丈夫！”此 我和汤姆独处。
药副作用很大，受好多罪，还花那么多钱，我拒绝。 汤姆穿着雪白的衬衫，白色的西装，白色的绣花领带，
汤姆对我说：“你不要担心，就是剩下最后一个铜 外面罩着一件摩门教徒的白袍子，那袍子设计考究，做工
板，我也给你买药！”如此掷地有声！我把他的话告 细致，腰上还有一小块绿色绣花的腰围，非常漂亮。魁梧的
诉家人，大家都说，太令人感动了！ 汤姆依旧像大将军一样威风凛凛！
刚从北京回来有时差，半夜我还在读白先勇的《 亲爱的汤姆面目安详，嘴角像平常一样微微上翘，好
树犹如此》，在他的灵魂之友王国祥死后6年，他才用 像随时要说出幽默可笑的故事。
悲凉的笔调，低徐缓回，细致深刻地写出情与爱的深 我呼唤着他，似乎感觉到他的眼皮动了，马上就要睁
邃绵长，天人永隔的悲怆，字字动情，我感动得泪流 开，就要开口讲话。我的眼泪簌簌地掉在他的脸上，我用手
满面。 指轻轻地帮他擦干。
我立刻就去卧室，坐在汤姆身边，给他讲白先勇 他的头发有点乱了，我用十指给他梳头发，还像往常
和王国祥的故事。白先勇的文章以树喻人，他种下的 一样按摩头皮，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夸张地大呼小叫，而
三棵柏树，中间那棵树尤其茁壮。但是如此孤标傲世 是安静的一无反应。
风华正茂的常青树，数日之间竟至完全坏死。不祥的 我站在床头，深深地长时间地给亲爱的汤姆鞠躬，我
征兆。王国祥生病了，从此他们开始共同与病魔抗 的眼泪打湿了地面。
争。他在书中写道：“我在车中反光镜里，瞥见他孤 亲爱的汤姆，我们从此永别了吗？你是那池中的水，
立在大门前的身影，他的头发本来就有少年白，两年 我是那水上的浮萍。你那水都流走了，让萍怎么活？不！请
洛 多来，百病相缠，竞变得满头萧萧，在暮色中，分外 在天堂等我！我愿随你而去！
城
作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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