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1 - 洛城作家2019
P. 61
期，一个阴沉沉的冬日，天空愁云惨雾，大地凛冽寒 赵佳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恩师回到自己家
冷。中国北方某著名音乐学院附中，一群十六七岁戴 的，他冲进父亲房间，像一头愤怒的雄狮，逼问父
着红袖章的音院附中的学生造反派，冲进一对青年钢 亲，当年砍断老师手的那个学生是不是他，如果真是
琴指导教师的宿舍，揪斗这一对据说是美蒋特务的老 他，他要父亲忏悔赎罪。可是父亲冷冷地看着赵佳
师。青年夫妇老师是从美国著名的音乐学院归国的， 琪，恢复了那副不容冒犯的神情，不回答赵佳琪的任
学业扎实，音乐造诣极高，教学严谨，对学生要求极 何责问。这几乎是一次生死抉择，双方互不退让，在
严格，这也成为这些学生批斗他们的罪行。批斗会的 可怕的沉默僵持中，赵佳琪突然爆发，他冲进厨房，
现场从来都是残酷野蛮混乱的，从责问到辱骂，从推 拿了把菜刀出来，对父母亲说，你们寄希望于我，我
搡到拳脚交加，有人抡起皮带，血从青年教师夫妇的 的希望就在这双手，你们不忏悔赎罪，好，我替你们
脸上头上涌出，溅落地下。这是一个血色的黄昏，红 赎罪。说着拿起菜刀朝左手砍去。母亲一声惊叫，跌
色的血有时会让人畏惧，但也会激发有些人的兽性， 倒在地，就在菜刀落下的瞬间，赵佳琪的手机响起了
使他们做出魔鬼般的举动。 来。电铃声，鬼使神差般，赵佳琪举刀的手似乎被一
带头批斗的那位少年，天资聪颖，悟性极好，是 种无形的力量拖住，人的感觉有时是无法解释的，冥
青年夫妇老师最钟爱的学生。他们对他寄予厚望，要 冥中赵佳琪觉得会是林英教授的电话，他从口袋掏出
求更为严格，倾注了最多的心血指导培养。在学业上 电话，显示的正是林英教授来电，他按下接听键，从
一丝不苟，在生活上则尽心关怀。而在那个黑白颠 大洋那边传过来林英教授如同天使一般的声音：赵佳
倒、疯狂错乱的年代，这一切老师对学生的爱，却转 琪，你还好吧！
换成了学生对老师的恨。没有缘由可寻，没有道理可 当啷一声，菜刀落地，赵佳琪只喊了一声：林老
讲，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一个人会突然变得这么邪 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泪流满面，和母亲抱头痛
恶。这个少年疯狂地冲进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在 哭，长跪不起。
众人的惊恐慌乱和女生的凄厉尖叫声中，挥刀砍向了 尾声。许多年后，又一个秋末，欧洲某音乐艺术
最钟爱他的老师那像金子一般的左手…… 之都，久享盛誉的世界著名钢琴大赛之一的赛事又一
请原谅，我不能再用文字记述那个罪恶可怕、血 次在此举行。如同我们曾经介绍过的一样，经过层层
淋淋的场景。我自己的心此刻似乎也在滴血，心胸疼 淘汰，有十名选手进入到最后的决赛。决赛之夜，还
痛的不能呼吸。人世间，师恩重于山，师恩深似海， 是那个历史悠久、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还是那些相
那一刀砍下去，山倒塌了，海枯竭了；那一刀砍下 同的场景。作为音乐学院钢琴系最年轻的教授、世界
去，砍断了千年延续的人伦、道义、情理，令日月无 著名钢琴家，赵佳琪此刻作为评委坐在评委席中，他
光，山河垂泪！ 是该赛事历年来最年轻的评委。
场景二：此后数年，那个音院附中，垃圾台旁， 历史确实会出现惊人相似的一幕，也是第六位出
一位衣衫褴褛，神情凄惨，左手残缺的人，总在那里 场参赛，也是一位来自中国某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
徘徊，一遍遍翻找那些垃圾。有路人问他找什么，他 演奏的曲目也是当年赵佳琪参赛时演奏的曲目。这位
嘴里喃喃自语：我的手，我的手。从春到夏，从秋到 选手高超华丽的演奏技巧和当年的赵佳琪一样惊艳全
冬。令人动容，不忍卒视。 场，而最终这个少年选手获奖评选过程和名次也和当
在恩师的叙说中，赵佳琪一下子想起了在音乐学 年的赵佳琪惊人的相似。
院琴房里，总会看到一位神情严峻，左手残缺的钢琴 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这位少年选手出场顺序、演
调音师。他从不和任何人搭话，但对钢琴的音准具有 奏曲目、得奖名次都和当年的赵佳琪惊人的相似，那
不可思议的敏感。一次赵佳琪在练习一首难度极大的 么是谁，是哪位评委的评判意见对他的得奖名次产生
乐曲时，其中有一大段右手的小三度半音阶行进加左 了影响，这位少年选手以后的钢琴艺术之路会怎样走
手的符点伴奏，怎么也弹不理想，忽然有人用一只手 下去，还是留给大家去想象吧。
按上了琴键，赵佳琪回头才发现是那位冷峻的调音
师。不等赵佳琪说话，那一只手已经在琴键上灵动地 王伟，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秘书长、理事，《洛城
飞舞，熟稔的技巧和乐感令赵佳琪目瞪口呆，那也正 小说》编委。出版五部诗歌合集，著有文学评论、散文系列
是他期望达到的境界。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得知这位 等。
调音师的其他情况。 洛
城
作
家
第二十九期
P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