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8 - 洛城作家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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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        城        作        家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代表人民





                                                                             ■    薛东



     小             为了动员携款外逃的高峰主动回国接受审判,                         人,他又担心遇见寻常打劫、下意识地把金表往袖

     说         刘志国这回已经是落地温哥华之后第三次赶着去跟                           子里面塞。到后来,就是周围一个人没有都让他不
               他见面了。                                            踏实,好像空气当中充满了带有敌意的电场或磁
     世             每次驾驶吉普车穿过温哥华机场附近的商业                          场。且不说出一趟们有多难,就是呆在自己家里也

     界         区,都有一种进入幻境的特别感觉。有那么一段                            不能完全放松。当年给女儿和太太买的豪宅他不敢
               路,真不像是加拿大的理查门,分明就是北京的前                           住,因为太张扬。进进出出好像总有人在暗处指着
               门大街。不光是因为街上行人多、国人多,就连国                           他的脊梁骨说他像谁。酒店他也不敢住,因为自己
      第        人和非国人的比例都很接近。也有不像的地方,比                           出国时用的那个化名“汤姆”的身份证是当地警方
      三        如说大街上的国人明显老龄化。这也许和温哥华气                           求之不得的追捕线索。国人区他不敢住,因为自从
      十
      三        候温和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工作离不开,谁不想                           网上登出他携款外逃的消息和照片,这张脸已经成
      期
               选个最适合生活的养老胜地?只有退休人士才有享                           了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三维立体的画影图形。加人
               受自由选择生活环境的优势。还有一个不像前门的                           区他住不了,因为语言沟通有问题。需要讲话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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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方,就是这里的行人不怕车。两眼瞪着“大步过                           景大多是他念的那本《情景对话》里“不能一一例
               街”的指示灯,却还是迈着平常的四方步;“行人                           举”的那部分。
               止步”的大手亮出来半天,也挡不住争分夺秒的过                               听说他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一共搬了六次家。每
               街人流。绿灯亮了好一阵子,还是看不见前面的车                           次住过的具体地址连刘志国都不清楚。今天约见的
               往前挪一尺。说来也怪了,眼前走过的大部分行人                           地点一定也是选了又选,最后定在理查门西部一个
               出国前肯定都知道“一慢、二看、三通过”,也知                           偏僻的海边自然公园。那是个附近居民遛狗的地
               道那条横幅实际上是写给行人看的。小时候家长叮                           方。自然,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狗身上,狗的注意力
               嘱、长大了叮嘱家长:“过马路一定要小心车辆”。                          又比较偏低,对高峰这张脸来说是个不怎么引起注
               谁想人的适应能力居然这么强。一出了国,对汽车                           意的安全地段。
               的畏惧一下子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                               算算在这个世界上,刘志国应该是高峰最值得
               来没有过一样。                                          信任的人:即是老朋友、无话不谈;又不涉及金
                   每次绿灯通不过几辆车、每个红绿灯都要停半                         钱,没有利害关系。他们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少年时
               天,这对刘志国的耐心无疑是个考验。也许是因为                           代。那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过许多游戏:拍三角、掇
               刘志国心太急了,他急于见到高峰的愿望和路上行                           刀圈地、赢冰棍棍。再就是沙坑里自导自演的两出
               人的步行习惯反差太大;也许,街上的行人并没有                           戏:“处决叛徒”和“英勇就义”。高峰大半岁、
               阻碍刘志国赶路的意思,只是不自觉地重复每天都                           总是演正面人物。演“英勇就义”的时候,“枪”
               在重复的生活节奏。                                        在刘志国手里举着。高峰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相形之下,高峰逃到加拿大这两年可没有过在                         的时候刘志国嘴里“啪”的一声,表示放了第一
               马路中间闲庭信步一样从容的日子。他不仅怕车、                           枪;高峰一手捂着胸部,另一只手举向空中、伴随
               连生人从身边经过都有点紧张。看见国人,他怕是                           着两声“枪响”,喊出“共产党万岁”和“祖国万
               当地的黑社会找他“借”钱;看见加人,他怕碰上                           岁”之后才慢慢倒下。“处决叛徒”的时候轮到高
               移民官抓他伪造身份的茬子;看见肤色黑一点儿的                           峰拿“枪”,高峰喊“我代表人民”,跟着也是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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