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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辛苦洗涤，一边期盼甜蜜，苦中有乐。
小县城当时只有两家糕点店，其中一家就在南
希上学的路上。每当放学回家，她独自走过那里，
时常会控制不住双脚，悄悄地溜进去，远离柜台，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台上的瓶瓶罐罐，鼻子使劲嗅着
撒奇马和鸡蛋糕的香味，就像身在天堂，然后狠狠
吞下涎水，一步一回头，黯然离去。
每当洗衣完毕，南希就会上街，跨过小店门
槛，昂首挺胸，骄傲地叫道：“买糖！”那一刻的
成就感被南希一直保持至今，后来有过类似的经
历，但绝无超越。如此磨炼与买糖的次数越来越
多，没能强壮身体，却粗糙了双手。
文革伊始，南希的父母被关进了牛棚，“家破 再回牛棚
人未亡”，留下几个孩子在家，根本吃不饱肚子， 改犯”们吃得热乎，吃得饱足。当天饭后，小姑娘
饿得头昏眼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时逢“停课闹 受到了长辈们表扬，不禁有些嘚瑟，但到了晚上，
革命”，南希看到哥哥们出去挑煤挣钱，有样学 心里却受起了煎熬：不是因为白天的劳累，而是睡
样，也想帮着家里，改善生活，少挨些饿。但是， 觉时枕边飘来的味道。
小女孩挑不动担子，她便跟着几位邻居孩子一起， 南希有一位邻居伯伯也被关在牛棚，当时正好
提着小饭盒，拎着小钉锤，走上一两个小时，去修 因病前往省城治疗去了。那位伯伯是留日海归，罪
公路的地方敲石子。 名是“日本特务和反动民主人士”。晚上睡觉，南
在那“天无三日晴”的地方，露天干活的孩子 希刚躺在伯伯空出来的木板床上，就像进入了街上
们常常被淋成落汤鸡，遇到大卡车路过，还被溅了 的糕点店。她抬起身来，借着月光，循香追去，惊
一身泥水。晚秋天冷，南希冻得发抖，还要拼命挥 讶地发现床边有一只油腻腻的圆筒型纸包，悄悄打
舞钉锤，半天过去，锤把磨得手心发红起泡，整个 开一看，里面赫然藏着几只馋死人的月饼，当时绝
手臂就像要断下来，每次抬手都痛得要死。干了好 对的奢侈品。
几周，无人知道工头克扣了多少，南希只拿到了可 枕边阵阵勾魂味，叫人怎能安入眠?
怜的五毛钱，而手心里的水泡变成了老茧，手背上 一堆馋虫在南希的嘴里蠕动了两三天，终于冲
的青筋外凸了不少，从而多年后得到了丈夫的调 了出来。她鼓足勇气，向爸爸坦白交代。让南希没
侃。 想到的是，爸爸马上下令，立刻吃上一个解解馋，
文革第二年，南希的爸爸，县中学教导主任， 改天他会向伯伯去解释。南希激动万分，小心翼翼
还关在校办农场劳动改造。一天，爸爸受伤，躺在 地从纸包里取出一个，双手窝着，尽量不让月饼表
床上，动弹不得。幸亏那两周恰好轮到他不用下 面酥皮掉下去，闭着双眼，细嚼慢咽，品味着稀世
田，留在厨房，当伙头军，为十来个“牛鬼蛇神” 之宝。南希后来常说，如果没有爸爸的善解人意，
做饭做菜。为此，家里只得派出南希，“替父从 真不知自己怎样才能度过那一个个难眠的夜晚!
军”，免得那批“坏蛋”饿肚子。 在饥饿中渐渐长大，南希晚了一年高中毕业，
一到“牛棚”，南希就正式上岗，先去厨房查 但还是没能躲过上山下乡的末班车，独自来到城郊
看。她发现屋角有一大坛酸菜，两只簸箕里有四季 一个叫八块田的地方当了知识青年，结果在田地里
豆、白菜、洋葱、土豆和辣椒，便学着姑妈的模 辛勤劳动了两年多，让她手上的茧更厚，筋更暴。
样，站在灶边，变出花色不同的几道菜来，让“劳 下乡期间，南希在房东家单起炉灶，缺油少

82 洛城作家 第三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