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9 - 弘一大師傳_電子書

「──拿我的『枇杷膏』來，唉，人生一世，離合悲歡，我們

又要小別了！」

「杭州到上海，不過是咫尺之地，難道你一去──」誠子怔了

怔，「要放寒假纔回家不成？」

誠子說著，從衣櫥的抽屜裡，取出一瓶「川貝枇杷膏」，撬開

瓶蓋，把黑黑的膏汁倒兩瓢在杯子裡，再摻半杯滾水，遞給叔同。

「我母親，往年也咳。──癆病，誠子！好一陣，壞一陣。

『春蠶到死絲方盡』，這句話，便是這種病的註腳。」叔同接下杯
子，吞了一口。

「你離開家，也該有個安排！」誠子焦慮地瞅他一眼，聲音裡

有點黯然，叮嚀著說：「快些吃枇杷膏，你的喉便不癢了！」

叔同仰頭，一口氣吞下所有的枇杷膏。

「我想想看，從上野開始，就吃上癮！噢，我記得幼年時，母
親也給我吃過這東西，誠子，你說，我這個病，病在肺上，是

不？」

「不要傷我的心，叔同！對你自己，總該保重！」

吃完枇杷膏，覺得喉裡清涼些，誠子又沖了一大碗滾燙的蓮子
湯來。

「哦──為了我們的巢穴，我應該保重。可是我這身皮肉，卻

偏偏反動。──我有安排。我的計劃是，家還在這裡，人在杭州，
半個月我們聚首一次，小別，別有風味！」

「你先把湯吃了，每次你離開，我都有一種預感。這種心理，
是無聊的。杞人憂天。而我，竟這樣愚蠢。想到傷心處，便忍不住

打開鋼琴蓋，按一曲柴可夫斯基先生的〈悲愴交響曲〉。六年前，
我們在上野常練的那隻悲愴樂曲。叔同，你看我多麼蠢！」誠子說

到這裡，頹然倒在身邊的椅子上。

「並不愚蠢，誠子。人生無常，自古皆然。我們有一天會分手

的！我活不長──你相信吧！我一身是病，但是看起來，神光外
鑠，像好人一樣。這好似一盞油燈，這盞燈，雖然亮著，它肚子裡

的油可不多了，油耗盡了，還不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