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90 - 弘一大師傳_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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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噯呀!叔同,你又說這些話了,這我怎麼受得了呢?」誠子
低泣。「你這麼認真地,肯定你的壽命!」
「夜深了,誠子。啊,命運是創造的旅程。假如我會另外創造
一個我呢?放下那種悲劇的想像吧,我們天長地久,睡吧!假如我
要死去,我會告訴你,我們相約來生再見;假如我遠行,我也要告
訴你,我們訣別是短暫的;我們的路,非常悠長!……」
* * *
第二天黎明,叔同起來時,誠子正忙著為他整理行裝。
他的行囊,包括簡單的被褥、文具、雕具、畫具,必要的幾本
詩詞、樂譜,還有兩身雲灰布長衫,黑嗶嘰馬褂;穿起這一身,加
上他筆直高度的身材,高額、細眼、莊嚴的長型面孔,笑起來,只
動嘴唇而沒有聲音,總令人想到儒家的正統派書生,與他們底殉道
者,像文天祥、史可法那一流人物。──然而,他正在漸漸遠離那
條道。──有一種神聖的、悲憫的神韻,這與那少年的李文濤,青
年的李岸,有著根本的差異;看來幾乎脫胎換骨。如若有一面鏡
子,這鏡子裡映下的,將有三種類型的影子,同時投射在一個軀體
上。名士派,藝術家,殉道者,依次重疊。
這種改變,看來很突然,但在誠子眼裡,卻又沒有改變。誠子
知道,他做一樣,完成一樣;他放下一樣,便永不回顧,這便是誠
子悲哀的原由。
這種看得破,忍得過,放得下的斷魔腕力,是別人所沒有的。
由於這種性格,他突然從一個藝術家,變為一個儒家的傳道者。如
道不足傳,他便是殉道士了。
一切都收拾好了,誠子叮嚀囑咐,他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便叫
了街車,把行囊拉到上海北站。古老的車廂,把他帶到一生重要的
棲止處──杭州。
杭州師範的七年正規教書生活,從這一天開始。
他無聲無息地來了。在師表與學子之間,沒有引起人們的注
意;原因是他教的科目,太平凡,太不足道了。
「音樂與圖畫」。平凡得無人問津的「遊戲科」。
但是,只有校工聞玉,因為替他搬行李,收拾房間,引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