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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子糖

■ 虔謙

六我在公司加班時，突然一陣 玩，我一直都沒去。
周 暈眩，摔倒在地。和我一同加 “好。”這次我滿口答應。
班的瓊扶起了我，問：“琳，你怎 到了瓊的家，瓊的父親湯姆
麼了？沒事吧？” 森先生站起來和我打招呼。他正
我頭很暈，渾身乏力並顫抖。 在桌上整理着什麼。
我用手指着我辦公桌的抽屜說：“請 瓊告訴他父親我今天發生的
你打開那個抽屜，拿兩顆糖給我好 “狀況”。
嗎？” 湯姆森先生聽了若有所思，
瓊打開了那個抽屜——“椰子 說：“嗯，身邊常帶着糖，這很
孫建平作品欣賞：天津歷史遺跡系列之靜園 糖！”他說了一句。 好。”又補充道：“有時可以救
兩顆椰子糖下肚，我感覺好了 命哦！”
孫建平曾任天津美院油畫系主任、天津美院造型學院副 一些。聰明的瓊見狀，立刻沖了一 瓊向我解釋說：“我爸爸和
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政協文史館油畫研究院 杯糖水給我喝。 你一樣，出門都要帶糖。你看 ,” 的。我正在整理他那些老照片。”
副院長，中國油畫學會理事，天津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 【第四十一期】 我一看，果然，桌上的書書本本堆
我的精神恢復了過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個小玻璃器皿， 里，放着不少照片。
離開公司時，瓊不放心我自己 那裡滿裝着糖。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坐公車，親自送我回家。 “椰子糖！”我忍不住叫了一 瓊一聽就來了勁，“對了，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到我家玩玩吧？”半路上他 聲。 琳，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我爺
爺是空軍，二戰時到了中國。有一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王偉 鄭立行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問。他家就在公司和我家的中間。 “是的，是椰子糖，”湯姆森 次他的飛機被敵軍擊落受了傷，被
四個月來，他一直邀請我去他家 先生說，“這習慣是我爸爸傳給我
一個中國少年救起。那少年給了我
爺爺幾顆椰子糖……怎麼了？”瓊
見我眼睛睜得大大的，就打住話頭
問道。
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嗎？我的心
跳加速了起來。
四 個 女 人 ■ 張純瑛 來。 “你沒事吧？”瓊擔心了起

我先是搖搖頭，然後說：“瓊，
我也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爺爺的故
每月有一個週六下午，四個女人聚在一起 不進去。雖說她家是佔地廣闊的豪宅，有的是 事。”
打麻將，讓丈夫在家帶孩子，這是她們爭取來 大廳小室，婆媳卻都過著猶如〝劃地為牢〞的 “你爺爺的故事？”湯姆森父
的權益。 囹圄日子。 子倆一起向我靠了過來。
“嗯。我爺爺十五歲那年，
四個女人四種臉型﹕瓜子臉的最清秀，不 圓臉則擔心婆婆的衛生習慣，例如，將食 在山地裏遇見一個受傷的美國飛行
施脂粉自有一種照眼亮色；國字臉的原本較吃 物嚼碎了餵還沒長牙的小貝比，無論如何都不 員。敵人還在搜捕，於是我爺爺把
虧，但她頭髮茂密，燙了大波浪遮住半邊稜角， 願讓婆婆帶孩子，寧願花錢送到外頭褓姆處。 他背到樹林裏一個安全的地方，脫
反而顯出女子少有的爽颯大氣；三角型的那位 瓜子臉說，婆婆怪她不會理家，總是對她 意 --〝啊啊啊！千萬要克制舌頭，不能說出任 下衣服幫他包紮傷口。飛行員流了
生了一對澄亮靈動的眼睛，看起來特別機伶聰 嫌東嫌西：〝我婆婆連我穿得暴露點都嘮叨不 何不以為然的話呀！〞 很多血，很虛弱。我爺爺跑回村子
慧；圓臉的年紀最長，卻因臉型而總讓人想起 停呢！〞打扮時髦的國字臉，動輒讓保守的婆 說著說著，四個憤慨又無可奈何的女人得 叫了人來幫忙，還用他一直捨不得
圓溜溜的水果糖 -- 屬於孩子的甜蜜稚氣。總 婆覺得衣著過於〝驚世駭俗〞，不知聽了多少 到的結論就是﹕兒子不能袒護父母，萬事聽命 花的保命錢，買來了幾顆椰子糖，
之，三十出頭的女人，怎麼看都各有自己的光 冷嘲熱諷。 於媳婦，真真令人生氣。養兒一場辛苦，彷彿 當場給那個飛行員吃了……”莫名
采。 牢騷發到最後，眾女一致覺得婆媳不合的 全是為了別人。網上最近流行一種說法﹕生兒 的情緒讓我語咽。
她們打起麻將其實毫不認真，出牌、碰牌、 紛爭，丈夫是最不可原諒的〝幫兇〞，可不是 子長大成為陌生人，娶進來一個敵人；生女兒 “你爺爺現在在哪裡？”湯姆
吃牌又反悔的事層出不窮，四人都願容忍，反 嗎？若非丈夫不嚴守中立，拒對婆婆提出規諫 則是得到一個永遠的家人，結婚後帶回一個佣 森先生急切地問。
正輸贏都不算錢嘛！四人在一起，聊天才是正 之言，婆婆又怎能在媳婦家頤指氣使呢？ 人。 “他……他過去也常常提起那
事。聊丈夫惱人的壞習慣，聊孩子的淘氣行徑， 女人一起打麻將，談到媳婦，語氣中都透 說到這裡，四個女人全部哈哈大笑起來。 位年輕的美國飛行員……”
聊公眾人物的緋聞八卦……當聊到來訪的婆婆 著不滿，但也無可奈何。〝投鼠忌器〞呀！ 孫 麻將燈映照著四張臉，年輕時她們各有不同的
時，情緒就沸騰開來。說的人有時甚至激動到 子孫女在媳婦的掌控下，〝含貽弄孫〞必須要 臉型和姿色，活到望七之年， 原先的臉型不管 作者簡介：虔謙，本名曾明路，
聲淚俱下，聽的人想起自己的婆媳相處噩夢， 與媳婦預約上門時間，得罪了她們，便會用各 是圓是方、是三角板還是玫瑰瓜子，全都不敵 已出版長篇小說《不能講的故事》，
不由跟著怨憤討伐。 種理由讓你無法接近孫輩。 歲月揉搓，鬆弛發泡，如今看起來倒像從一個 作品集《情愛夢想征戰》，散文選
例如同樣上了一天班，回家總是妻子下廚 就算得到批准見到了孫輩，也要謹記著少 模子倒出來的四坨麵糰。 《天涯之桑》，詩集《原點》，短
趕做晚餐，丈夫則陪著婆婆看電視。飯後，平 管媳婦怎麼教養孫輩，否則招來冷冷一句﹕〝請 她們的週六麻將聚會，不知不覺已持續了 篇小說集《萬家燈火》，評論集《機
常負責洗碗的丈夫罷工了，因為婆婆看得心疼， 不要干涉我們做父母管教孩子的職責。〞老臉 三十多年！ 翼下的長江》，中篇小說集《亦真
一迭連聲喊道﹕〝可憐啊，上班這樣辛苦還要 掛不住還在其次，最糟的是不久兒子代傳〝聖 園》。
洗碗。〞於是，老公在枕畔提出要求，婆婆來 旨〞，說是怕老人過時的價值觀帶壞孩子，以 作者簡介： 張純瑛，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
訪期間，暫時讓妻子包辦所有家事。婆婆探親 後少見面為宜。 協會會長。2001 年以散文集《情悟，天地寬》
的兩個月，真是度日如年呀。 於是，每有三代同堂機會，再看不慣兒與 榮獲華文著述獎散文類首獎，也曾得到首屆東
三角臉最慘，新寡的婆婆被老公從家鄉接 媳的管教孫輩方式，例如讓他們成天玩手機、 方文學獎與首屆長榮寰宇旅遊文學獎；1998 至
過來同住，就沒有要走的意思。婆媳倆經過不 平板電腦，東西沒吃完就倒掉，身上各部位都 2000 年，連續三年贏得北美世界日報極短篇小
斷的摩擦，如今誰在哪一間廳房，另一位絕對 可以打洞、刺青……老倆口不斷以眼神彼此示 說獎與旅遊文學獎。

最初見到長篇《陽光西海岸》， 不如說它寫的是人生經驗本身。兩 了 60 美元喜極而泣的細節等等，都 一個真理：幸福只能靠誠實的勞動
有種先入為主的輕慢：我注意到， 位作者是搞醫學的，他們看事物的 讓人過目難忘，大大強化了作品人 獲得，幸福屬於直面現實不斷克服
這是一對留美的醫學科學家夫婦合 角度、體驗的層面、感覺的敏銳， 生體驗的深度。 難題的人。
峻 嚴 的 題 話 幸 福 個 是 —— 寫的小說，題材仍逃不出常見的“留 也許恰好補充了一般文學家眼光的 品裡的人物劉志翔和寧靜無疑是以 時候，總會產生對國內大鍋飯式的
作者夫婦是搞醫學科研的，作
小說的主人公每到撐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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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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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
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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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
學生文學”，於是引不起閱讀興趣。
不足。
雖然此書在藝術上還比較幼稚，
這也難怪。當年《曼哈頓的中國女
他沒有向生活和不公平的待遇屈服。
人》和《北京人在紐約》出來，熱 但比起時下文壇某些好像用一撮洗 他們為原型塑造的。這種直接的脫 安穩的眷戀。這是意味深長的。但
胎關係，使小說具有濃厚的紀實色
過一陣子，繼而大同小異的東西紛 衣粉攪和出一大盆泡沫的蒼白之書 彩。因為職業原因，小說的時空主 這本書並不故作高深的談論哲理，
至沓來，其故事無非描述海外學子 來，它所涌動的真實血肉和真切的 要在實驗室裏展開。實驗室的空間 卻抓住了真實，時有樸素的生活哲
的奮鬥史，講述一些或成功或落敗 歌哭倒顯得非常難得。 是相對狹小固定的，但作品呈現的 學溢出。作者喜歡思索什麼是幸福
的遭際，生發一些愛國主義的感嘆， 就故事框架和情節走向而言， 卻不是外在化的戲劇，而是內在、 一類問題，每到命運的關鍵時刻總
如此而已。 《陽光西海岸》與眾多同類文本沒 潛隱的靈魂與靈魂較量的戲劇，以 要提到“幸福”問題。作為一個農
凡事積久便成模式。試想，表 有太大區別——有時生活本身就有 至使人感到，實驗室裏那表面平靜 家子弟出身的技術知識分子，作者
面的新鮮感消失以後，這類作品還 趨同性。男主人公劉志翔是個農家 如水內裏緊張萬分的虐殺和傾軋， 不避諱他的“幸福觀”是十分物質
有多大看頭？然而，真正進入《陽 子弟，在國內讀到了博士，在高校， 比之商場和戰場，來得更加殘酷。 化的。他自言他的“美國夢”其實
光西海岸》，我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因為貧窮和得不到應有的位置，受 比如俄羅斯女人雷瑪對劉志翔的一 就是“有自己的房、車子、穩定的
在兩位科學家的筆下，在這個幾乎 了刺激而決心出國。他變賣了僅有 連串暗算和陷害，由於關係到飯碗、 收入和一份像樣的工作”。他的家
完全沒有職業作家姿態和文學技巧 的家產，負債纍纍，告別妻子女兒， 地位、薪水、身份等利益問題，便 庭觀念很濃，他的幸福觀與他的妻
藻飾的極其樸素的文本里，有一些 來到美國。 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冷酷。遇到狼 子緊緊連在一起。他說：“面對眼
新鮮的東西被發現出來，有一種更 像很多作品寫過的，男主人公 固然可怕，遇到像雷瑪這樣不動聲 前把一生託付給我的女人，我所要
加迫近生存的強烈的真實感和與之 劉志翔過着可憐的寄人籬下的生活。 色出手狠毒的隱形殺手，不是比狼 做的就是還她一個真正的幸福，沒
相伴隨的意義被展示開來。 謀職、傳銷、炒股，在實驗室里承 還要兇猛十倍嗎？作者並不是把雷 有讓她為我白白地付出和犧牲。”
我一邊讀一邊想起恩格斯在稱 受着高壓，賣命地工作，盡了最大 瑪完全作為壞女人來寫的，而是要 他還說，男人成年後，妻子就是家，
讚巴爾扎克時說的話：在經濟細節 努力，然而靠山山崩、靠水水流， 寫出在美國特定的激烈競爭環境中， 有了妻子就有家的感覺。這些雖然
方面從巴爾扎克作品中所學到的東 還是變得一無所有，陷入絕境。後 急於站穩腳跟的外來者們中間有時 不算怎樣高遠的見識，卻散發著濃
西，要比在職業的歷史學家、經濟 來自然是峰迴路轉，拿到了綠卡， 不得不如此。 厚的人情味和華夏情結。
學家那兒學到的東西還要多。取同 全家團聚了，卻又陷入情感糾葛和 這部小說並沒有刻意追求，卻 總的看來，這本書是寫人生的，
樣的意思，這也是一本能使人變得 家庭危機。 在不經意中活龍活現地勾畫出了一 其背景在美國還是在中國已不甚重
清醒起來和給人許多書本之外知識 小說最後雲開霧散，以回歸結 些比較複雜的人物。人物形象活了， 要。重要的是，幸福是個嚴峻的話
的書。與其說它寫的是海 外奇聞， 束。我想，如果僅僅交代這麼一個 作品就有張力，就能超越現有題材 題，它總是與創造和勞動聯繫在一
事件過程，哪怕最曲折 的表層時空意義。雷瑪如此，作為 起。
跌宕的過程，也難以打 科學家兼老闆的斯達更是如此。這
動人心。這本書的一個 個喜怒無常，動不動勃然大怒，像 作者簡介：雷達，著名文學評
秘訣是，靠作者自身痛 一頭憤怒的獅子的人，他究竟是神 論家，中國小說學會會長、中國作
切體驗過的，獨特而不 經病還是歇斯底里患者？當然不是。 家協會名譽委員、中國作家協會理
可重複的大量細節來感 得到滿意的實驗結果，他也會偶爾 論批評委員會副主任、中華伏羲文
染人。例如，劉志翔出 流露和悅的神色。他自己的生活除 化研究會副會長。多屆茅盾文學獎、
國前由外省到北京，在 了科研還是科研。拿不到經費，他 魯迅文學獎評委。兼任蘭州大學文
火車上動彈不得，鵠立 這個“老板”也將幹不下去。但這 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博士生導
■ 雷達
十多個小時，雙腳麻木 個猶太人太過分了，是高度競爭的 師。出版《民族靈魂的重鑄》、《重
腫脹，是妻子把這雙腳 環境造成了他病態的冷血和狂暴。 建文學的審美精神》（上下卷）、
擁入懷抱才暖和過來的 我以為，這本書有種奇特的激 《蛻變與新潮》、《思潮與文體——
細節；為了一個盒飯互 勵效應，它能喚起讀者的對比意識 20 世紀末小說觀察》、《當前文學
相推讓的細節；在美國 和自省意識，從而激發熱情和勇氣， 癥候分析》、《重新發現文學》等
垃圾堆中發現了一部舊 以積極態度投身於人生和創造。書 論文集15部；出版《雷達散文》、《縮
電話大喜過望的細節； 中人物在美國奮爭的每一步都充滿 略時代》、《臯蘭夜語》等散文集
當搬家小工第一次拿到 艱辛，沒有僥倖可言，這就透示了 多部。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