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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僧

■王利
孫建平作品欣賞
孫建平曾任天津美院油畫系主任、天津美院造型學院副
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政協文史館油畫研究院 【第四十四期】
副院長，中國油畫學會理事，天津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 夕陽，如血。 老僧含著淚，笑了。 老僧痛苦不堪。多少個日日夜夜，
一個老僧沿著曲折的山路， “啊哦，你們來了。”他知 他的心都在問自己，“為什麼我還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向山頂慢慢地步行。穿在身上的深 道，又是那些游蕩的魂靈，知道了 活著？”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褐色僧衣洗得很乾淨，不一會兒， 他的寂寞，來陪伴他了。這些魂靈 著。 今天，他又被這個問題折磨
都是和“花蝴蝶們”一樣的年輕，
他便流汗了，在山路旁的一塊青石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王偉 鄭立行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上坐了下來。他回頭望去，裹在一 然而，他們卻沒有嘗到過人生的種 曾幾何時，他發現自己只有
片青綠色之中的寺院，那些明黃和 種甜蜜。 登上這個山頂，才可以喚起埋藏在
深紅色的建築，已然被夕陽的晚霞 “可是，他們那猶如花季的 心中深處的記憶。那一模一樣連
染成了琥珀色。 生命，就像這蒼茫宇宙中的一粒 綿的群山，一模一樣如血的夕陽，
眼鏡男裹著浴巾走出來，茶已經泡好，鮮綠的碧螺春仿佛精靈 “江山如畫哦！”老僧感嘆 塵埃，轉瞬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總能把他帶回過去——曾經痛徹
在水中起舞，精緻的水晶杯也有了生氣。眼鏡男穿好衣服，端起茶喝 著。 如果不是生長在那樣的一個戰爭 心骨的地方——衡陽戰場。只有
了一口就放下了：“水溫太低了，沒泡開！”女人沒吱聲起身收拾水 泥土夾帶著青草的芳香沁入 的年代，會有美好的生活等待他們 此時，他才能感受到又回到了他的
壺。 心扉。伴隨著一陣陣的歡聲笑語， 去分享，也會有歡樂的果實等待他 部隊，又同那些生龍活虎的年輕
眼鏡男拿出一疊加幣，新版的加幣一百塊鮮艷的顏色，很有質 他看見在墨綠色和橘紅色樹叢中， 們去品嘗，是啊，他們還那麼的年 士兵們在一起，生命又有了活力，
感，在他的手指間沙沙作響。他抽了幾張忽又想起什麼，把錢全放桌 一群年輕人追逐嬉笑著，五顏六色 輕！”老僧痛苦地想著。 他才能在這個嘈雜的塵世中，感到
上：“下周我有朋友過來，一起去瀑布賭場玩幾天？” 的衣服就像是許多只蝴蝶在飛舞。 “是誰？殘酷地踐踏了那些 了一絲的慰藉和安祥。
女人揚起臉，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好啊！” 老僧不由地感慨著生命的短暫，他 稚嫩的花朵呢？是我嗎？是我！ 此時，站在山頂上的他，忽
眼鏡男順手捏了一把女人粉嫩的臉：“那我先走了。” 也有過的青春，有過的歡樂，卻都 是我的命令，讓他們獻出了寶貴的 然心中一亮，悟到了！悟到了！
女人默默地等他起身，女人的窩，時尚又品味，到處透著年輕的 伴隨著那許許多多的往事淡忘了， 生命啊！我有罪哦！” “我活著，就是為了想念他
氣息，頭髮花白的眼鏡男是擺錯了位置的裝飾品，太不和諧。可卻無 遠去了…… 老僧低垂著頭，任憑大滴的 們！我活著，就是想念那個不能被
“阿彌陀佛！老師傅，”一
法扔掉，眼鏡男是開出漂亮花的醜陋藤根，拔 只“花蝴蝶”轉眼就飛到了他的面 淚水打濕了衣襟。 遺忘的年代！”
當 勞 個 兩 人 麥 的 了就不會有花的存在。 前，“請問，我們要去那個寺院是 戰士在侵略者面前永不退縮！他 他心上的刀被雙有力的手拔掉，他
“不是我，是戰爭。年輕的
老僧戰慄了，好像一柄紥在
關門的霎那，女人的心開始平和。眼鏡男
不是走這條路呀？”
感到了自己的血在奔湧，巨大的疼
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入侵敵
曾直言不諱，看上的就是女人這份沉靜，如今

的女孩中不可多得，所以他願意鋌而走險金屋 “是的，姑娘。”老僧微笑 人的子彈，他們甘願獻出了生命而 痛使他不能自已，便老淚縱橫地放
藏嬌。女人覺得那麼美好的詞用在她身上是糟 著回答。 沒有一絲的抱怨。” 聲大哭了起來，憤懣的嗚咽聲在寂
蹋，她不過是無話可說。她找不到為自己開脫 “謝謝你！”姑娘雙手合十， 他們的生命遠去了，而靈魂 靜的山巒中久久回蕩。
的理由，對自己她一樣嫌惡，但擺不脫誘惑。 呵呵地和同伴們笑著，跑了。 卻不死，在問著：是責任？是歷 生活在寺院附近的居民都會
女人熟練地開始換床單被套，等洗衣機的 一群“蝴蝶”飛走了，周圍 史？還是命運？ 經常看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僧，獨
燈變成綠色的時候，也正好把自己洗得乾乾凈 又恢復了剛才的寧靜。 老僧登上了山頂。 自一人，面向遠方，孤獨的身影在
凈，她把衣服塞進烘乾機，依然沒有辦法忍受 “他們多麼年輕啊！”老僧 他經常默默地站在山頂，眺 夕陽中久久矗立。
烘乾機的轟鳴，拿包出門，女人把桌上的錢塞 溫柔的目光裏充滿了愛慕。 望著北方，那北斗星一閃一閃的，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為什麼
進包裏，錢只有在自己身上她才覺得安全。 他站起身子，向山上蹣跚走 暮色將要降臨，墨綠色的群山之 出家？在想什麼？只有老僧知道。
午夜後的街道沒有喧囂，燈光下的建築和 去。 中偶爾掠過一只鷹盤旋而遠去。老 他的腦海裏浮現了于右任先生寫
樹或者人都顯得迷離，仿佛鑲上懷舊色彩的照 “軍長！”老僧耳邊響起了 僧覺得周圍的景像很熟悉，在群山 的那首詩，心裏唱著：
片，女人的高跟鞋踩碎這寧靜。女人有時想，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喊，他回過 之中，又響起了呼喊聲、炮火聲、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
要是這條路永遠走不完該有多好，有時又在 頭，四處望著，周圍靜靜的，沒有 廝殺聲…… 故鄉；
算，還有多少日子熬到大學畢業，畢業了是不 人影，不由眼眶裏湧出了淚水。 “所有的血與火都過去了， 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
是就不會再有類似的場景出現…… 他繼續走著。 都離我遠去了。年輕的戰士被死 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
女人的目的地是路口拐彎處 24 小時開的 “軍長，軍長……”這一次 神無情地帶走了，而我還活著， 陸；
麥當勞，她需要的是那份靜謐，賣垃圾食品的 的呼喊是一群年輕人的聲音。 我為什麼還活著？”這個問題令 大陸不可見兮，只有痛哭！
菜場也會有靜謐？初初女人也是難以置信，不 天蒼蒼，野茫茫，
過事實真的存在，就如人的兩面性。麥當勞的 山之上，國有殤！”
兒童區域，空無一人，在那裏，女人的心和孩 他，就是原國民革命軍第 10
子一樣飛騰，在空中綻放，這樣她才覺得世界 軍軍長方先覺將軍。
屬於自己。
服務員還是那個華人男孩，男孩年紀應 （作者註：方先覺是國民黨
該和女人相仿，只不過女人覺得自己心老。這 軍著名的抗日將領，黃埔三期，
三年來，他們幾乎每周的這個時刻都以這樣的 由於國民黨內的矛盾傾軋和不能
方式相遇，但卻並沒有什麼交談。女人第一次 擺脫“衡陽保衛戰”內心產生的
見男孩時，很親切，也讓她有隱隱的羞愧。她 痛苦，出家為僧，病逝於台北。）
■ 夏
曾經想過要和男孩成為朋友，不過一次無意中
她看到了男孩的眼鏡架鼻托上的商標——洛思 作者簡介：王利，北美華文
女画 作家協會會員。大學畢業後，一
特，這個標誌在眼鏡男那裏她見過，也聽說過，
可以帶的起這款眼鏡的，一定是富二代了，來 直從事新聞出版工作，任記者、
麥當勞打工，或者怡 編輯、總編，出版有《衡陽保衛
情，或者娛樂，跟她 戰》等長篇記實著作。
肯定兩個天差地別
的世界。
而女人對設想
中男孩的那個世界
是個偷窺者，這讓她 丈夫衣服上的汗漬
對男孩憑空的產生 ■章雲
了怨恨，她冷冷地把
他們並不近的距離
拉得更開，她未曾預 對丈夫的愛意是在給他洗衣服 少規矩，抽煙必須到外面去，晚上 “喝紅酒還是二鍋頭？”丈夫
料的是男孩這份工 時，看到那幾條醒目的汗漬時被喚 不許吃生大蒜，每天啤酒不得超過 探頭問道，手上拎着兩個塑料桶。
可以做這麼久，好多 醒的。 兩瓶等等。有時候，他做不到，她 他是來接洗衣水的，他家的洗衣水
寒 冷 的冬 夜， 這異 丈夫在一家傢具廠打工，下班 便和他吵。也動過離婚的念頭，最 用來沖廁所，省水費，也環保。
國他鄉，女人獨自坐著感受淒涼時，那個男孩居然會給她生出一絲暖 回來衣服上總是落了厚厚的一層木 後都是因為孩子不了了之。 “喝西北風！”她惱羞成怒。
意。 屑。有一次，她發現自己洗過的衣 終於有一天，她在給他洗衣服 “晚上等着吃你的好菜啊。”
男孩似乎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把她的薯條拿成了兒童的，她拎起 服上也沾了幾粒木屑，便立了規矩， 時，看到了幾道彎彎曲曲的白色鹽 他一臉壞笑地上樓了。
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薯條盒，男孩的臉騰地一紅：“不好意思，我， 丈夫的臟衣服必須放在一隻專用的 斑。開始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想了 她呆立在那裡，丈夫活潑的笑
我再拿給你……” 筐裡，單獨洗。每次洗衣服，丈夫 一下，才恍然醒悟這是丈夫的汗漬。 容讓她記起金山湖畔他們熱戀的日
女人坐在兒童區域的角落，一大一小兩盒薯條站在餐盤裏，很可 的這一堆總要等到最後，免得其他 依稀記起丈夫這兩天幾次提到過上 子，和那個為她寫詩的青年。
愛，紅紅的顏色卻給了她很多遐想。男孩在旁邊擦拭著桌椅。以往很 衣服被“污染”。 班太累的話，說是老闆接了一批仿
多 的時刻，他們就是這樣度過。她總是靜靜地看著，那個時刻，嫉妒 她把那堆髒兮兮的衣服扔進洗 古傢具的活兒，要趕在聖誕節前做 作者簡介：章雲，筆名文章，
會消失。那個狹隘又空曠的小天地，只有他們，她那時會想：同是天 衣機的時候，心裡是厭惡的，只用 完，卻又不加人手。晚上吃完飯， 加拿大華裔作家，中國淮安市作家
涯淪落人，雖然彼此的天涯差別甚大…… 指尖捏住衣角扔進滾筒，快快地蓋 連散步的力氣都沒有，早早便上床 協會會員，美國文心社多倫多分社
今天，男孩製造的雜聲多而大。她忍不住抬眼，詢問的目光，男 上蓋子，便逃似地離開。有時候發 倒頭就睡。她生氣地罵他是頭吃了 社長，加拿大中國筆會理事。著有
孩更加手忙腳亂。她輕聲問道：“有心事嗎？” 現褲子口袋鼓鼓的，不得不伸手去 睡，睡了吃的豬。 長篇小說《情感危機》《失貞》《家
男孩看著她，尷尬地笑笑：“為房租發愁呢！” 掏，掏出來的不是煙頭，便是揉得 丈夫衣服上的汗漬突然讓她 庭保衛戰》《剩女茉莉》，隨筆集
女人的眼裏滿是質疑：“你，怎麼可能？”這個世界真不缺殘酷， 不像樣子的工資單，或者手紙，心 有點想哭。她想起當年丈夫為了她 《好女人兵法》。
每個美麗都有背後的滄桑。 裡更加厭惡，衝著丈夫大叫：你能 放棄回北京的機會留在了鎮
男孩很坦然：“沒有遵照父母的意願 ------ 學醫，自己供自己， 不能把口袋裡的東西掏乾淨再扔筐 江。後來自己又執意移民來
學畫……” 里呀 ? 洗衣機一轉，這些爛紙頭全 加。這麼多年，這個江蘇大
女人的心一刻柔軟，輕得像羽毛，飄向了上空，她愕然的嘴巴很 沾衣服上。別人的時間也像你的那 學中文系的高才生一直在工
久沒有合上，獨自坐著，涼透了薯條給她扔進了垃圾桶，回去時她取 麼不值錢嗎？ 廠打工，從沒有責怪過她改
出包裏的錢，用餐巾紙裹好，遞給了男孩。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女人 她是鎮江人，伴水而生。兒時 變了他的命運。她又想到，
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轉身疾步離去，高跟鞋的聲音依然很響，女人 的她就特別愛乾淨，衣服從不跟哥 大冬天的，什麼樣的活兒才
的腳步卻很輕盈，雖然她要面對的一系列事情：搬家，找工，重新開 哥和爸爸的衣服混在一起洗。母親 能讓人流這麼多汗，只有她
始都不輕鬆…… 說她是湖裡的蓮花投胎轉世的，有 這樣的傻瓜才想不到。
潔癖。可命運偏偏給她配了個北方 她輕輕撫摸着浸着丈夫
作者簡介：夏女画，著有《無雨無晴》《不惑之年》《寒冬》《愛 男人，抽煙、喝酒，身上煙味、酒 汗漬的衣服，心裡第一次沒
情故事》《花落的聲音》《搭錯車》等小說散文數十萬字。微劇本《人 味和大蒜味兒，熏得她鼻涕老是淅 有厭惡。“嗯，今晚炒幾個
生回放》入圍全國第二屆京華獎微電影劇本大賽。 淅溜溜地不斷根。為此，她立了不 好菜，陪這傢伙喝兩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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