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59 - 《苏大青年》第6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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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青年 \    57

            们俯冲而来时,天地尽忘,他们是                    了,队长带你打完,就回去见师娘和                      击落敌机的快感早已荡然无存,

            世界最后的人。                            小绯。”“师娘的信就一张纸哎。”“还                 眼里的重影是轰炸后的村庄,废墟上

                “绯,天曾无差,四野茫茫,                  是回去最实惠。费笔墨。”                       抓紧了老人的小女孩,多少楼台在黑
            唯闻发动机声及无线电通讯;而今                       【可怜无定河边骨】                       烟中轰然倒塌,四散的人群凝结成无

            我飞,知导航塔待我归,心安。赠                       1947 年,南昌。                      法祭奠的漫漫长夜,暌违的不再见,
            你满院木槿,暗香不灭,此心耿耿。                      “绯,景德镇的陶瓷很美,雨过                  注定的不遇合……

            再相见,必携你远避战地,青灯有                    天青色很配你的孔雀蓝旗袍,我买了                       逼近的轰鸣声是援机还是敌机?

            味似儿时。你的野。”                         些许在飞机上。到回归时,必同我的                   有人在无线电里咒骂他,是过去,还
                原野归队后,国民党派第八大                  绯枕砚观帖。”                            是此刻?“人民战犯”的头衔他已习

            队赴江西,这一次的对手竟是共军。                      原野在天上巡航时是个黄昏,写                  惯甚至麻木,或者说认同了——一腔

            绯颜终日在大队长宅子里向许琦釉                    完巡航报告就回去补觉,他告诉自己。                  精忠报国志,终是被谁负了。
            学习如何将燕窝炖得更补,担心不                    骤然,视野中出现一抹异常的白,“嗡                      地上的人们哪,不知是否看见天

            够滋补原野那需要时时瞄准敌机的                    嗡嗡”的机翼声在靠近。是敌机!那                   边一缕黑烟,下坠的陨星。共产党飞

            双眼。                                一日的新登,差一秒的黄昏,飞行员                   机赶来,突突突灭了那一架国军。共
                来信的地址飘零不定,他们每                  的记忆力太好,旧画面与现实容易交                   军少将在无线电里解恨地说:“国军

            到了新的机场,原野就寄一封家书                    叠重生。他怕看见他的绯在开满木槿                   休息不足,力量不强。”一甩手,俯
            给她,来自五湖四海的邮戳足足织                    花的山坡望他,以佯装释怀的眼;更                   瞰地面上一架敌机一架友机,不知该

            成一张跨越版图的山河尺素。她回                    怕再不见她为他挽的发髻。                       以何表情。

            信,日日写,却只能在运输机来南                       电光石火间,他透过座机前玻璃                      “风云际会壮士飞,誓死报国不
            京时一并寄去。师娘拉着她拍了新                    窗把对手的脸看得分明,那种不顾尊                   生还。绯……好生珍重……”南昌国

            的相片,仔细夹在信里。相片里的                    严的惊恐。也许那人也如当年的他一                   军上级在邮寄第八大队第一分队长原
            人笑得无忧,他们见了也就能安些                    样迷航,被敌机撞见。脑海中不再是                   野血肉模糊的铜牌时,录音机播放着

            心,只是越发迫切想打完仗了,攻                    那句悲壮的中央航校校训“我们的身                   他生前无线电里最后一段录音。连长

            打敌机时再不恋战,要么就想着打                    体、飞机和炸弹,当与敌人、兵舰、                   突然顿住:“我们,欠你们的名声啊!”
            得彻底些,只是总也打不完。                      阵地同归于尽”,在抗战时期他见过                       【药杵声中捣残梦】

                下了飞机在地铺上躺着时,原                  太多无力的眼,他知道敌我分明,可                       1962 年,重庆。

            野脱了靴子翘着腿,头枕着手臂:                    是内战中作为国民军的他,忘不了那                       “亲爱的林绯颜小姐,请不要埋
            “队长,我不明白,都是中国人,                    个救了他的药农,那座仿佛世外的山                   怨您的丈夫,莫怪他没有兑现回去的

            干嘛打来打去的。好不容易打完了                    坡。他来不及想,只知道不开火,他                   诺言。那天我在导航塔等待我的哥哥,

            日本人,怎么还不能回家呢?”队                    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                         正看到他击落了您的丈夫。我替您收
            长就着昏黄的灯光,歪头读师娘的                       那下坠的飞机中,飞行员眼里的                  拾了您丈夫的遗体,他的手紧紧握着

            信,笑意漾在疲惫的眼中,说着:“快                  他,像个撒旦。                            您的照片,难以分离。我理解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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