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28 - 洛城作家2019

一个一个用手电光照来找出受精的蛋，好拣出来受精
蛋为母鸡抱窝的时候做准备了。儿时的我养鸡可是颇
有经验的，如今我就咋也看不出哪个蛋是受精蛋哪个
蛋不是了。
母鸡孵蛋需要足足抱窝21天，真是一个痛苦的过
程啊，可怜的鸡妈妈只能一动不动趴在仔蛋上面不
能离开。所以通常21天后小鸡孵出，母鸡也瘦了一大
圈。可瘦母鸡的觅食方式也全然变了一个样儿：出门
先带着一群小鸡四处觅食，找到了自己并不吃而是警
觉地望风让它的儿女先吃。这个时候要是有好奇的小
伙伴路过想摸一摸毛绒绒的可爱小鸡们，母鸡顿时就
炸毛，把浑身的鸡毛倒竖起来身体变大一倍，然后头
一低凶狠地就冲过来啄人！伟大的母爱把母鸡一秒变
斗士了呀！
由于被打成右派，我爹在精神上，人格上受到极
大的打击，身体也越来越差。有一次我爹胃病发作吐
了半脸盆的血。爹叫我赶快去找隔壁文化局的同事刘
森辉叔叔。刘叔叔马上赶过来送爹去医院。爹还真是
命大呀，这一回死里逃生不说，机关的头头们也动了
点恻隐之心，例行的检讨学习会也糊弄糊弄就过了。
从此，冲动急躁的父亲慢慢变得平静少言了，看上去
似乎十分认命了。例行劳动和学习以外，爹开始教我
认字、背诵古诗词，学习在清晨和我一起摸鸡屁股、
放撒鸡食、一起期待地拣鸡蛋、用灯给抱窝的母鸡取
暖、清洁新生的小鸡。但有一次鸡瘟後我的小鸡死了
两只，我还流着泪在门前挖了个坑埋了，做了个小坟
头。父亲用毛笔写了个木头小墓碑插上，然后铺上我
摘来的白色槐花。香喷喷的很体面的小鸡坟墓啊，是
不是！
就这样父亲借着和我一起在伺候鸡娃儿们的快乐
中找回了平凡的快乐，在教我识字背诵唐诗三百首的
洛
城
作
家
第二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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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日子里学会了清静地品味起孟浩然的田园诗情
了：“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
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
来就菊花。”
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过起来其实是飞快的，不久
父亲就从沙洋五七干校调到湖北汉川县一中做地理
老师。那时候父亲虽然还没平反，可工资依然是82大
毛，据说比县长还高呢！加上县里的百姓和中学的老
师们十分淳朴善良，觉得来了个大知识分子对父亲都
很尊重照顾。不久，父亲平反了回到了武汉和湖北省
作家协会，我家又搬回了湖北省文联大院。临走时
候，我只好把一笼笼的鸡留给了汉川的小伙伴们。多
年以后，我才忽然想起了我的鸡娃们，心中不禁有点
隐隐作痛。不知道我走了之后，谁会照料它们下蛋孵
蛋，哪位好心叔叔记得喂它们啊？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
流。”自从离开沙洋五七干校以后，命运推动着我一
路奔跑，从武汉到北京，从成都到深圳，到美国，至
今确实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沙洋农场看看当年的五七干
校了。都说时间隔得越久，记忆便越不真实。儿时在
沙洋五七干校的经历，与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比起来
实在微不足道。不过，在不断行进的人生奔跑中，在
偶尔午夜梦回的记忆碎片里，我亦时时想起曾经儿时
带给我和父亲温暖慰籍的五七干校鸡儿们，它们的后
代估计已经繁衍了几十代了吧，这些教会过我第一课
人生哲理的鸡儿们，你们在他乡还好吗？
田青，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中央财经大学毕
业，美国执照护士，从事医疗护理工作。有诗集出版以及游
记专栏文章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