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7 - 洛城作家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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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深切
怀念
2019
我的“老右”大叔
■ 北奧
引子 说:“Yes”
老秘书只好耐心地再问:“那你不是说能听懂
1957年6月,中华大地上出现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右运 吗?” 我的回答仍然是:“Yes”
动。因为一些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对党的工作提出了一些 老秘书仰天长叹:“这样的助教可怎么上课
中肯而宝贵的意见,而党内高层却错误地把这些文化精英 啊?”
归类为“右派分子”,结果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和无数的冤 我仍然坚定地回答说:“Yes”
假错案。整整二十二年后的1979年9月,中共中央决定对反 本来讲好公派留学的学生可以不考英语,可是我
右运动进行全面复查,并把当年错划为右派分子的结论全 们几个大陆来的中国学生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学校
部改正,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到1981年底才基本完成。 只好决定:一年之内,如果不能通过“托福”考试,
不管是谁,通通“滚蛋”!
右派,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特殊的专有名 想想也是,我们是代表中国新一代留学生通过国
词,它记录着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民族灾难,代表着 际交换学生渠道来到美国的,虽说是“公派”,可是
几乎整整一代人的悲哀,意味着上百万人的悲欢离 却要担当“助教”工作挣钱来交学费和养活自己,我
合。 自己连老师在课堂上讲:“下周小测验(Midterm)”
小时候,我朦胧听说过一些“右派分子”的故 都听不懂,怎么代课和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呀?
事,一些看上去寡言少语,老实又肯干的人常常被大 于是我们就像疯了一样开始苦学英语。早上背单
人们称之为右派。什么样的人是“右派”?为什么许 词,晚上看电视,白天一有空就钻进图书馆猛听磁
多文学作品里面右派都是“好人”和“能人”?他们 带,终于有一天,我盼到了考“托福”的日子。
是怎样成为右派,又曾经遭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和摧 当时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中国同学都没有汽车,考
残? 场又设在离我们学校几十英里以外的城里,为了早上
这也许是我幼小心灵中很多问号当中的一部分。 九点钟的考试,我起了个大早,准备搭乘五点半的头
带着这些个问号,我离开了中国,来到了美国,开始 班公车进城。记得那是一个阴雨的早晨,天刚蒙蒙
了我的早期留学生活。 亮,嗖嗖的海风带着阵阵寒意。我独自坐在空无一人
我是中国改革开放后最早的一批留学生,刚到美 的公交车上,肚里空空,身上冷冷,心里虚虚,脑袋
国的时候,不仅日子过得很苦,还遇到了很多意想不 昏昏,望着车外冷清的大街,低矮的建筑,倒退的树
到的困难,其中让我压力最大的是语言关。钱少可以 木和昏暗的灯光,心想这和我出国前梦想的美利坚众
不花或是少花,生病可以咬牙硬挺,朋友少可以多看 合国也相差的太遥远了。
书,可是唯独这英语不过关,让人深感痛苦和郁闷。 车刚走了两站地,上来了一位“大叔”年龄的东
本来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因为英语不好,让美国人看 方人,他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壮壮
上去像个傻子。记得我第一天到学校报到,负责外国 的身体,长长的头发和黑黑的胡子外加一件又破又旧
留学生工作的老秘书像长辈一样和蔼又耐心,她连续 的外衣。上车以后他并没有坐下,而是手扶着栏杆,
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因为听不懂,也就不知道怎样回 站在司机的后面,目视着前方。我有些好奇,一边望
答,我只好都回答“Yes”。 着这位“大叔”,一边思索着他是一个什么人?
其实秘书问的是:“你懂英语吗?”我 随着车子的走走停停,太阳升起来了,驱散了寒
说:“Yes”, 冷,赶走了黑暗,车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几乎忘 洛
老秘书又问:“那我问你什么问题啦?”我又 记了那位“黑大汉”的存在。三个多小时以后当汽车 城
作
家
第二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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