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81 - 洛城作家2019

痛苦，才有可能在更多的身体中得到重生。我把衬衣
脱下来包住了脚，任由血的脚印留在我寻找青鸟的路
上。
我听到有人在说，美国并不欢迎我们。同行的一
位中年男人，他一边走，一边高声说话，他说：
“我们也是上帝的子民，上帝不能只让美国人有
饭吃，我们也要吃饭！”好像是说美国人是上帝的亲
儿子，我们不是。于是我说：
“上帝没有亏待洪都拉斯，洪都拉斯是一块宝
地，只是坏人把它搞坏了。”
那个男人说：
“那你干嘛来了？滚回去！”
很多人都附和着喊着让我滚回去，有人把Renato
从我背上拉下来，丢在地上，我心中忽然怒火中烧，
扑向那个人，狠狠地向他的手臂咬了下去，嘴里咸咸
的，耳边则是狼嚎一样的叫声。接下来，我被人推倒
了，倒下去的瞬间，我扑向Renato，紧紧地把他护在
我的身下，我承受者雨点一般的拳脚。我听到的最后
一个声音是：
“臭娘们，死了！”
身上的疼痛唤醒了我，我还活着。Renato在我的
身旁，他是自己从我身子底下爬出来的，他的小手抚
摸着我的脸，清澈的蓝眼睛关切地看着我，一字一喘
地说：
“妈，妈，你，流，血……”
我把他搂在怀里，亲吻着他发烫的脸颊：
“妈妈没事，妈妈一定要把你带到美国去！”
周围都是被大篷车队遗弃的人，个个病怏怏的，
呻吟着……
有个大男人嚎啕大哭，诉说着，回去的路和往前
走的路，一样遥远、一样艰难，他不知道该何去何
从，后悔不迭。结果，他被周围的人痛殴，不是因为
他们不同意他的话，而是恨他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
话，他们要打到他不必选择为止。
有人说：
“悲剧已经发生了太多，死的死了，病的也会死
的，为了到美国，而继续失去更多的生命值得吗? 所以
不如趁早回家。”
“不，回去不是饿死就是被无端杀死。就算是在
美国坐牢，吃的、用的、住的也比家乡好。我情愿在
美国坐牢，也不会回去的。”一位病怏怏的妇女说。
这时，有心怀不满的墨西哥市民，挥舞着国旗、
唱着国歌，对我们高喊:
“滚出去，滚出去!”
我和那些刚才还在争吵的人，一下子团结起来，
大家抱成一团，把孩子们和重病的人围在中间，忍受
着他们向我们丢来的石块和拳脚。这时候，有一个妇
女抱着自己刚刚咽气的孩子，哭起来，我自己也不由
地悲从中来，紧紧地抱着发着高烧、喘不上气的Rena-
to嚎淘起来，我知道Renato是一定要死的，我不可能留
住他，我只求他的器官可以在别人的身体中重生，为
了这个目的，爬也要爬到美国去。
接下来，在这里所有被大篷车遗弃的病弱人员，
全都放声大哭起来，我们哭我们的国家失败，我们哭
我们的苦难，我们哭我们不仅被家乡遗弃，还被同胞
遗弃，被命运遗弃，被我们虔诚信仰的上帝遗弃。这
震天动地的集体嚎哭，使得丢石块的轻轻放下了手中
的石块，拳脚相向的，收住了拳脚，抗议的人群中，
有人抹着眼泪悄悄地离去……
不论别人如何选择，我去美国的信念没有丝毫动
摇，为了我的Renato。我用抗议人群丢下的国旗（反
正不是洪都拉斯的国旗）把我的脚层层包裹起来，背
着Renato坚定地朝着美国—青鸟的家，走去。
一路上，我看到的全都是厌恶的表情。青鸟，你
也会这样讨厌我吗？
终于，我看到了“大篷车”难民在蒂华纳可以领
取到免费伙食的食物发放点。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居
然是大婶!
“你的命真大，还活着！Renato怎样了？”大婶
问我，并且看到了我背上背着的Renato，“他也还活
着！”
大婶对我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就是那个
人，他叫Tony。认识他对你一定有好处。”
她指给我看一个青年男子，他正在和很多墨西哥
本地人交谈。见到大婶，两个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
过后Tony向我走来：
“这是你的孩子？”见我点头，他又说，“生病
了？饿吗？啊呀，脚都走烂了！”说着，又拍拍我的
肩，“你看，我们收容了很多带孩子的妇女，我们
给你们吃的，发给你们鞋子，并且开车送你们去美
国。”
我说：“谢谢你！”
他笑了笑，说：“去吧，和那些孩子们在一起等
着吧！”
大婶走开了，看了我一眼，说：
“愿上帝保佑你！”就消失在难民之中。
第二天早上，我们被叫醒了，几十个孩子和他们
的妈妈，大人们都领到了食物，孩子们却被集中起
来，我非常担心Renato，坚持要自己抱着他，就与那
些人争执起来，这时，Tony过来，问发生了什麽事，
我说: 洛
“Renato必须得抱着，他病得很厉害。” 城
作
家
第二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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