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 - 洛城小说3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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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涯                                                         ■楊慰慰









                                                                                    辛梅推著行李車,隨著出站的                 隱作痛,她思念親人,想念故鄉。                   這不是小時候常在這裏吃豆漿油條
                                                                                人潮慢慢走出機場。她擡頭望望天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辛梅熬                 的“小三園”餐廳嗎?嗬,真是今
                                                                                空,跟從前一樣,還是灰蒙蒙的。                   過了新移民最艱苦的時期,終於在                   非昔比呀!光看看門口幾位身著制
                                                                                她打量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每個人                   美國擁有了自己的家。上班族的生                   服,專門代客泊車的年輕帥哥,就
                                                                                的面孔都似曾相識,說不定能碰上                   活緊張單調,下班後舒適安逸。丈                   知道這裏早就不賣豆漿油條了。
                                                                                一兩個熟人呢,她想。這一出國就                   夫孩子,柴米油鹽,一切按部就班。                      不知不覺,辛梅穿過熱鬧的天
                                                                                是好多年,好多朋友幾乎都不聯繫                   然而,“故鄉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                  津街,來到勝利橋。這座她天天上
                                                                                了,就算在大街上面對面,大概也                   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夢中的                   學經過的長長天橋,如今被加寬了,
                                                                                認不出了。歲月不但改變了人的外                   一切熟悉又溫馨,父母依稀還是昨                   橋上車水馬龍擁擠不堪。好在護欄
                                                                                表,也改變了城市的風貌,整個城                   天的樣子,頑皮的弟妹一如既往在                   將人與車隔開,步行通道上方還加
                                                                                市變得有些陌生了。聽說再過幾年,                  打鬧嬉戲……那時的牆壁桌椅,那                   蓋了遮陽篷。她想起初戀男友路楊,
                                                                                飛機場都要搬到遠郊去。想到這裏,                  時的大街小巷……說不清是懷舊還                   仿佛看見年輕的他正站在橋頭向自
                                                                                她感歎自己落伍了。從周圍人們的                   是思鄉,淡淡的鄉愁像曾經的愛人,                  己揮手。那個橋頭曾遠遠地對著辛
                                                                                眼光裏,辛梅發覺了自己的不入群。                  镌刻在辛梅的心靈深處,久久難以                   梅家的窗口。他天藍色的短袖上衣,
               寫意油畫名家——孫建平作品:《文人雅集之八》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難                   忘懷。                               像一面耀眼的旗幟,襯映著灰暗的
              孫建平 曾任天津美院油畫系主任、天津美院造型學院副院                  【第三十一期】               道真的成了外地人?                             開門進屋,她看到白髪蒼蒼的                 橋身。這一抹天藍更像一團火,燒
              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政協文史館油畫研究院副                                             剛出國的時候,辛梅兩手空空,                母親靠在沙發上打盹兒。                       得辛梅茶不思飯不想。當年媽媽極
              院長,中國油畫學會理事,天津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
                                                                                不得不一邊上學一邊打工。晚上拖                       “媽媽”,她輕輕喊了一聲,                 力反對辛梅的初戀,男友不敢輕易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著疲憊的身體,躺在車庫裏的小床                   母親猛地睜開眼,看見日夜思念的                   登門,只好用特殊的方式傳遞相思。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上,透過小小的窗口,看著天上寒                   女兒就站在面前,淚珠不聽話地滾                   唉,辛梅歎了口氣。當年媽媽的反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王偉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星閃閃,彎月如鈎。她孤寂的心隱                   落下來。她一把抓住女兒的手,一                   對是有原因的。自己和男友都只有
                                                                                                                  邊輕輕撫摸一邊問道:“你的臉色                   十八九歲,前途未卜。路楊本應響
                                                                                                                  不好,吃飯了嗎?”“飛機上吃過                   應號召上山下鄉,但他一心考藝術
                                                                                                                  了。”辛梅有些傷感,已經五十幾                   院校,所以在家拼命苦練小提琴。
                                                                                                                  歲的人了,在媽媽面前還是個孩子。                  幾年後,辛梅上了大學,他也如願
                       完 美 缺 陷                                  ■王小說                                              媽媽牽掛的永遠是孩子的溫飽。                    考入南方的軍隊文工團。從此天各
                                                                                                                      母親的背更駝了,臉上又多了
                                                                                                                                                    一方,這段初戀也就無疾而終了。
                                                                                去約有三十來歲,帶著眼鏡,林天                   幾塊老年斑。她中風落下後遺症雖                       許多年之後,當互聯網慢慢縮
                                                                                夏道歉,對方微笑,說沒關係,下                   然定期針灸按摩,但至今仍不良於                   短了人們之間的距離,辛梅又和兒
                林天夏出生的時候,她爸驚喜                 也會寂寞,便偶爾打個電話給爸爸。                  次小心。                              行。前些年母親身體硬朗的時候曾                   時的朋友們見面了。
            地特地回家待了整個星期,天夏這                   半年後,林天夏漸漸地習慣了南加                      那一笑,讓林天夏的心裏咯噔                  赴美住過一段時間,但中風之後生                       聚餐訂在離辛梅家不遠的香格
            個名字取的也巧,因為爸爸希望自                   州的環境,便開始思考不再回北大,                  了一下。仿佛那笑容,比加州的陽                   活不能自理,全靠保姆照料。她怕                   里拉酒店。當年的中隊長路楊出面
            己的女兒擁有天下的所有美好事                    雖然這裏也不完美,但是在這裏,                   光還要溫暖。她於是介紹“我是林                   去美國生活不適應,沒有醫療保險                   邀請,老同學一下來了十幾個人。
            物,而媽媽又極其喜歡夏天,一個                   她的孤獨是乾乾靜靜的,也比國內                   天夏,很高興認識你”,並伸出手,                  會給辛梅添麻煩,所以就不打算再                   岳忠民拍著胸脯對大家說,“辛梅
            諧音一顛倒就成了天夏。                       多一些自由。所以她決定跟爸爸商                   對方一怔,繼而羞澀地伸出手,說                   去美國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                   難得回來,咱們一定要好好聚聚。
                天夏繼承了父母能給予的一切,                議直接轉學來美國的事情。她想,                   他叫陳侃。兩人就這樣認識了,林                   草窩,中國人還是要葉落歸根。”                   今天我做東,誰搶我跟誰急!”這
            包括父親的身高和為求目的不擇手                   爸爸一定會持反對意見,會生氣。                   天夏時常想起那天陽光下他羞澀的                       葉落歸根?辛梅心裏一顫,這                 個昔日調皮搗蛋的淘氣包,九十年
            段、母親的美貌和文藝愛好。她                    可是爸爸竟爽快地答應了。                      一笑,和那笑裏的溫暖。                       幾個字近年來一直在辛梅腦中徘                    代初下海經商,如今生意做得有聲
            十三歲那年,已經連跳了兩級上了                       等到學校放暑假,林天夏回國                    這一日,林天夏約了陳侃一起                  徊,揮之不去。                           有色。任何時候,只要是老同學一
            省重點高中,剛進教室的第一天,                   辦理轉學手續,機場人聲鼎沸,父                   去吃飯。陳侃這頭便慌亂了,他有                       她曾想好好陪陪年邁的父母。                 招呼,他再忙也一定將所有雜務推
            全班的男同學都盯著她看,女人也                   親沒有親自來,而是叫了他的秘書                   個異地的女朋友在灣區。陳侃從十                   兩年前,當老父突然故去的噩耗傳                   開,趕來參加聚會。辛梅是當年的
            都竊竊私語。從那之後,她也沒有                   老張來接,她也毫不意外。張叔叔                   幾歲到現在開始,所有心思都用在                   來時,她知道,這願望永遠實現不                   學習委員,負責班上幾個最差生的
            什麽朋友,教室的門口第一排坐著                   說,“你爸爸讓你先暫時住酒店,                   思考物理問題上,也只有過一個女                   了了。“子欲養而親不待”这句话,                  功課輔導。她對岳忠民的幫助最大,
            一個叫做張亮的男生,每天負責把                   拿這張卡就行。”“為什麽?我想                   朋友,從清華跟來到加州,他不是                   永遠只是說說而已,等到真正理解                   當然也沒少被岳忠民一夥整蠱。談
            別的班遞過來的情書轉交給林天                    回家。”“你爸爸把你原來住的公                   沒有荷爾蒙,只是這個女朋友碰巧                   了它的含義,一定是追悔莫及的時                   到當年的惡作劇,比如在女老師的
            夏,林天夏說下次你直接扔了就好,                  寓賣了?”“賣了?為什麽?”                    時時崇拜他又給他以解決需求的需                   候。                                粉筆盒裏放幾條毛毛蟲,或者在
            張亮竟憨厚地说:“我怕,怕他們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                 要,他便更懶於再去尋找其他方式。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抱緊了媽                 打瞌睡的同學臉上劃上兩撇八字
            打我…”從那之後,林天夏便和這                   要賣房子?”林天夏百思不得其解。                  之 前 這幾 年 他 一 直在 為 了 tenure        媽,心中一陣酸楚。她想爲媽媽做                   鬍……大家不禁哈哈大笑。辛梅當
            個小個子圓臉的男孩子成了朋友,                   她給爸爸發了一條短信,跟當年                    Professor 的位置拼,現在來到 LA 才          點什麼。                              年最要好的鳳珍和小娜也來了。老
            因為他樸實敦厚,又不是裙下之臣。                  要求去美國的語氣一樣,“我兩周                   停下來,發現校園裏長得漂亮的姑                       給母親洗澡,是每次回國的必                 實巴交的鳳珍十年前就已經下崗,
                直到有一天,張亮沒來上學,                 後就走,你要是抽不出時間跟我吃                   娘真是多,白人的他不太感冒,亞                   修課。雖然母親的日常生活大多靠                   現在鬧市區經營一家花店。小娜在
            林天夏跑去他家一問才知道,因為                   飯的話,我以後也不會再跟你吃飯                   洲的美麗姑娘也令人應接不暇,只                   妹妹和妹夫一家打理,但辛梅總覺                   市供電局做處長,老公開了一家電
            他跟林天夏走得太近,被其他班的                   了。”第二天,林天夏接到爸爸打                   是他知道學校裏是有規定的,對多                   得自己與母親獨處的時間太少,爲                   腦公司,收入頗豐。她幾年前就開
            一個男同學打了。從那之後,林                    過來的電話,說晚上來酒店接她吃                   數漂亮的姑娘,他是神往卻不敢行                   此她常常深感內疚。只好利用短暫                   進口車上下班了。
            天夏便再也沒想過在這個高中交朋                   飯。見了面,她發現爸爸的穿著比                   動,所以便決定和王晶一輩子就這                   的回國時間略盡孝道。                            老同學們雖多年沒見,但脾氣
            友。十三歲這一年註定是孤獨,對                   以前更講究了,頭髮甚至噴了某種                   麽過,畢竟他的人生目標,應該是                       “把眼睛閉起來,要洗頭了,”                秉性依然同從前一樣。大家無所顧
            林天夏而言。女同學對她指指點點,                  她不太喜歡的定型劑。寒暄過後,                   諾貝爾獎,至少他總是這樣勸自己。                  她輕輕地說。“坐在這裏別動,我                   忌,暢所欲言,相互傾訴各自的歡
            男同學對他趨之若鶩,但是她覺得                   林天夏问道:“聽張叔叔說,你比                      只是現在林天夏竟主動約他吃                  去取毛巾。”                            樂與悲傷。這小小的一群人,共同
            同齡人都愚蠢至極。而父母終於決                   以前更忙了。”“是啊,年紀越大                   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遐想,但也                       母親乖乖地像小孩子一樣任憑                 經歷了時代的變遷。風風雨雨一路
            定離婚,媽媽想要帶著天夏去美國                   要處理的事情越多啊。”                       還是強裝鎮定地穿得很正式地去赴                   辛梅擺布,與年輕時潑辣、雷厲風                   走來,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生活,而父親用跟法院的關係,斷                       “房子為什麽賣了?”                    約。林天夏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                   行的她判若兩人。                              “還記得小時候咱班文藝滙演
            了天夏跟著媽媽去美國的念想。                        “爸爸資金周轉需要錢,大人                 和陳侃吃飯,只是覺得這是個樸實                       幾年前,爲方便就醫,母親從                 最拿手的二重唱嗎 ?”不知誰嚷了
                高中畢業的時候,林天夏如願                 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的大哥哥,在這樣一個專心學術的                   山上的部隊幹休所搬到了這套兩居                   一聲。
            進了北大,讀外語系,副修經濟。                       “你不是在電話裏說我長大了                 大哥哥那裏,應該沒有那些物慾交                   室公寓。這裏位於市中心,白天人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正在說
            她想離開家鄉那個城市,雖然那裏                   麽?”林天夏咄咄逼人。                       易的寒冷,而只有一種單純的溫暖。                  來車往,熙熙攘攘;夜晚燈紅酒綠,                  悄悄話的辛梅和鳳珍。當然記得!
            有江南的溫潤,但也載著她不愉快                       “天夏,你確實長大了。所以                 陳侃在樓下等林天夏,林天夏下樓                   歌舞昇平。山上多好啊,辛梅心裏                   辛梅百靈鳥般清脆的女高音,搭配
            的青春期。事實證明,北大,也不                   有些事情,我在思考要不要跟你解                   出現在陳侃面前的時候,他就覺得                   想。那裏有林蔭環繞,安靜清爽,                   鳳珍悠揚婉轉的女中音,是每次文
            過只是另一個高中。只是學校裏有                   釋。”                               自己的心在噗通直跳。眼前的這個                   更適合老年人居住。“那裏不方便,                  藝滙演最受歡迎的節目。《聽媽媽
            女同學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整容,胸                       “說吧。”                         姑娘,不施粉黛,卻又比粉黛更美,                  離孩子太遠,離醫院太遠。”母親                   講那過去的事情》《北京·地拉那》
            是不是假的,為什麽中英文文章都                       “你走的這半年,我遇見了另                 朱唇輕啟,張口仿佛有故事,柳眉                   無奈地說。                             《讓我們蕩起雙槳》這些歌曲的旋
            那麽好,因為她們認定沒有女生可                   一個姑娘。”                            杏眼,眉目間仿佛有春天。白色衣                       她看得出,母親非常孤獨。她                 律就像鐵鑄石刻一般,深深埋藏在
            以這樣完美。而林天夏則從來都是                       “多大?”                         裙的領口雖然高,卻依舊把雙峰的                   每天守在電話旁邊,默默等著兒女的                  他們的記憶深處。幾十年過去了,
            一副冷眼看世界的樣子,從不搭理                       “二十二。”                        形狀凸顯無疑,雖然穿著平底皮鞋,                  幾句問候。也許幾天都等不來一個                   依然耳熟能詳:
            半句。林天夏對自己要做什麽很無                       “所以房子是給她住了嗎?”                 小腿的線條卻像是畫裏的人兒。                    電話,但她還是固執地,癡癡地等。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所謂,儘管父親事事給她提供幫助。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就委屈                    陳侃呆呆地說了句你好,林天                      也許是時差的緣故,那天晚上                     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
                林天夏曾經想像美國這片土地                 你這次住酒店了。”                         夏便豪爽地拉開車門入坐。陳侃只                   辛梅輾轉反侧,幾乎一夜未睡。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
            上,不再有父親安排的種種機會,                       爸爸走後,林天夏一個人在酒                 好乖乖地回車裏開車,一路上也不                       第二天,天氣晴朗。她決定出                     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不再有國內那種膚淺至上的追逐,                   店的 lounge 裏落寞地像一個沒有家              敢主動言語,這種羞澀是林天夏                    去走走。                                  唱著唱著,辛梅的眼睛濕潤了。
            有的是無限的自由,有的是媽媽的                   的孩子,不是像,是就是啊。她現                   很少見的,卻也是林天夏覺得珍貴                       一坐上出租車,司機問道:“去                她想起自己多年来置身於海外喧囂
            溫柔。十八歲那一年,林天夏終於                   在還有家嗎,中國沒有,美國也沒                   的。二人去了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過                   哪?”辛梅猶豫了一下,還沒等回                   的都市,爲生計奔波忙碌。慢慢地,
            見到了闊別五年的媽媽,只是此時                   有。媽媽有自己的選擇,爸爸也有                   晚飯,便啟程返回。一席下來,林                   答,司機又問“外地來的?”辛梅                   她發現自己從陌生到熟悉,已經在
            媽媽的身邊多了一個叫做 David 的               自己的選擇,而她的選擇,又是什                   天夏漸漸覺得眼前這個大哥哥不是                   一愣,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口音、舉                   異國落地生根了。這裏有溫馨的家
            年輕叔叔,媽媽比五年前更加年輕                   麽呢?她不曾有過選擇,十三歲那                   羞澀,而是呆,回去的路上林天夏                   止已經與這個城市的潮流格格不入                   園,有丈夫、孩子、朋友、同事。
            漂亮,也更加陌生。                         年她沒有選擇,如今她十八歲了,                   問了一句,“你有女朋友嗎?”陳                   了。“我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多年,                   這裏像美麗的陷阱,又像一道衝不
                學校的事情安頓好之後,林天                 依舊沒有選擇。臨走之前,她給了                   侃笑答“沒有啊”。下車後,林天                   怎麽就成外地人了?”她漫不經心                   出去的圍城,將她情感和血脈中那
            夏便被媽媽拉著和 David 一起走遍               爸爸一個電話,爸爸依舊沒來機場,                  夏準備上樓,陳侃走出車外,跟她                   地說道。                              種根的意識慢慢淡化。她一度認爲,
            了美國的各個地方。David 叔叔常常               只是在電話裏說道,以後有空去美                   說晚安,又是標誌性的微笑,林天                       她在中山廣場漫無目的地邊走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童年的記憶,
            帶著林天夏繞著洛杉磯兜風。一天                   國看她。                              夏又覺得這微笑在夜色裏似乎還是                   邊看,多年前的場景一幕幕呈現在                   慢慢淡忘了;刻骨銘心的愛情,慢
            晚飯後,林天夏的媽媽說是要回去                       她甚至沒有告訴媽媽自己什麽                 溫暖的,便不自覺向前給了陳侃一                   眼前。小時候,她經常帶著弟弟妹                   慢模糊了。而此時此刻,這一切又
            趕工作,讓 David 送天夏回學校,               時候回加州,而是一個人從 LAX 機                個擁抱,一個再見式的擁抱。誰料                   妹在這裏玩耍。十歲的她抱著牙牙                   鮮活起來,她的心在隐隐作痛。她
            到了目的地,David 竟抓著林天夏                場打了車回了學校附近的住處。加                   陳侃整個人像是被點燃了,湊到林                   學語的妹妹,圍著噴水池轉一圈教                   不禁問自己:爲什麽要背井離鄉,
            的手湊過臉來要吻她,林天夏推開                   州的陽光日日燦爛,卻也漸漸變得                   天夏的耳邊問“我可以親你嗎?”,                  會妹妹說一句話。夏天的夜晚,她                   出國遠行?
            David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沒有味道,這天,林天夏散著頭髪,                  林天夏瞬間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無                   和同學們在廣場的路燈下複習功                        她把親情、友情,還有曾經的
                林天夏跑回宿舍,打開冰箱抓                 在學校的草坪邊的椅子上坐了一                    慾的人,而是一個一直在抑制過強                   課。上中學的時候,她甚至帶領一                   愛情都遠遠地留在了故鄉,可是真
            著冰水喝了一瓶又一瓶,心裏一片                   會。她在想,爸爸為什麽不肯讓她                   慾望的無用的男人,她推開陳侃,                   群小夥伴與環繞廣場的有軌電車賽                   的能完全抛開嗎?她在心裏劃著問
            冰涼。此時此刻,她確定,自己無                   見那個二十二歲的姑娘,她也在想,                  頭也不回上了樓。                          跑。那時馬路上沒那麽多車,當然                   號。這片生她養她的土地,像磁石
            論是對這片陌生的地方,還是對想                   媽媽為什麽又會選擇跟 David 在一                  在電梯裏,林天夏的腦海裏飄                  也沒那麽多警察。有軌電車咣噹咣                   一般地吸引著她。她感覺自己像一
            象中最親愛的媽媽,都想錯了。                    起。但是她想不明白,有那麽一瞬                   過爸爸說“再說吧”的表情,出現                   噹開來開去,那是人們唯一的交通                   隻綁著兩根線的風筝,一頭繫在故
                她想了一夜,覺得無法跟媽媽                 間,她覺得人生也許只有冷冰冰的                   了 David 攬著媽媽的腰的樣子,出               工具,也是這個城市的一道特殊風                   鄉的媽媽手裏,一頭繫在大洋彼岸
            開口說 David 變態的事情,只是說               分離和交易,愛滿人間只是虛幻。                   現了從中學到大學、從中國到美國                   景。但現在整個廣場都在施工,據                   的兒子手裏。她的心在大洋兩端飄
            自己要好好念書,這段時間就不和                   她起身往草坪上走,撞到了一個男                   的一切是是非非,出現了陳侃微笑                   說這裏將成爲地鐵車站。而有軌電                   蕩著,人也在大洋兩岸穿梭奔波著。
            他們一起吃飯了。有的時候林天夏                   人,一個中國男人。那個男人看上                   的那張臉上肌肉抽搐的樣子,想到                   車早就成了古董,多年前就已經停                       辛梅迷惑了,有的時候,魂牽
                                                                                這裏,她眼睛一閉,淚珠兒不自覺                   運了。                               夢繞的故鄉變得陌生了;又有的時
                                                                                滴到唇邊。她用食指擦去淚珠兒,                       辛梅正東張西望地走著看著,                 候,她懷疑自己是否對生活了二十
                                                                                電梯的門開了,她又神情自若,就                   忽見“大三元”幾個燙金大字映入                   多年的異國有真正的歸屬感。
                                                                                像不曾流過淚一樣。                         眼簾。大門兩旁紅紅的對聯,上面                       世界之大,哪裏才是家呢?
                                                                                                                  寫著:“爲名忙,爲利忙,忙中偷
                                                                                   作者簡介: 王小說,目前在                  閑,且喝一杯茶去;勞心苦,勞力                       作者簡介:楊慰慰,北美洛杉
                                                                                UCI 攻讀博士學位,業餘從事寫作。                苦,苦中作樂,再斟兩壺酒來。”                   磯華文作家協會理事。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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