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220 - 葉周

220│伸展的文學地圖│

很晚了母親還沒有回來，終於聽到開門聲時，我看見黑夜裡
走進一個從頭到腳都在水裡浸泡過的人影。她的頭髮已結成一坨
坨緊貼著頭皮，身上和臉上沾滿泥土，可是她的手裡還緊緊地抓

著那個布袋，布袋中兩瓶加鹽汽水完好無損。加鹽汽水是高溫天
氣工作單位發給職工的防暑飲料，她省著不喝帶回來給我們幾個
正在長身體，卻又天天忍饑挨餓的未成年孩子。
原來母親下班後等車時間太久，便改變主意徒步回家。走過

家附近的路段時，正在修路開挖的溝渠被水淹了，卻沒有留下任
何行人警告標誌。母親失足掉進了水溝，汙水頓時淹到她胸口，
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她掙扎了很久才爬了上來。回到家
她看著孩子們喝著加鹽汽水時少有的快樂欣慰地說：「就是在水

中，我的手還是緊緊地抓著那個布袋。」淋了那場雨母親病了，
臥床了幾天。
遠在北京，經過監禁九年後潘伯伯被判刑十五年。而當時
董阿姨為了陪伴在蒙冤的丈夫身邊，是無罪入獄。丈夫被判刑那

年，董阿姨才44歲，幾年的牢獄生活，熬白了頭。她表示要把頭

髮全部染黑，珍惜與丈夫餘下的時光。這時組 織上安排一位女性
與她談話，先是告訴她，只要和潘伯伯離婚，她的黨籍就可以恢
復。後來又告訴她，在香港的母親希望她能回到身邊陪母親安度

晚年，並且這一請求已經得到組織上的批准，她隨時都可以去香
港。而離開即意味著離婚，意味著生死訣別。那位女同志沒有想
到，董阿姨堅定地說：「我想念母親！可是我永遠和他（丈夫）
在一起。」她視人生的劇烈跌宕如平常，堅強地面對人生困境。

「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她的無懼坦然獲得了所
有獄管人員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