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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冷暖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2022

我的阿富汗病人

■ 余春烛

大约一个月前，诊所来了一位身穿黑袍，头发 会回到我这里来就诊。
盖着黑巾的女病人。用的是政府福利保险，这也就 前天，又看见一个黑袍女人躺在牙椅上，果然
是为什么她能找到我这里。照了x光，做了检查， 又是她。很不幸，治疗项目被保险公司拒绝了。她
为她做了治疗计划，她的一些治疗项目需要等待保 让前台Doris报了自费价格。Doris过来对我说，她想
险公司预批才能决定能不能做。 和我谈谈。她安静地在等在椅位上，很平和但直接
一边讨论治疗，一边和她闲聊几句家常。这是 地请我给她一个折扣。我和她一起复习了治疗计划
我的工作方式，聊聊病人的生活，甚至走近病人的 和价单，给了她一个特惠价，虽然对她仍是个不小
内心世界，会让一些病人感觉亲近，产生信任和松 的数目，看样子她还能承担。其实她无意中叩开了
弛紧张的神经。 一扇门：如果见到报价单起身就走的病人，我们从
听说她来自阿富汗，来美已经五年了。她先生 来不会挽留；而表现得确实需要帮助的，我们总会
为美军做翻译，这就是为什么她能来美国。她有四 和病人一起想办法。
个孩子，这几年她回过阿富汗几次，看望父母和姐 我又和她一起复习了x光片，谈到了可能的治
妹。在我对从未涉足的阿富汗的印象里，可能和大 疗风险。这也是我们作为医生的常规工作程序，把
多数人一样，战乱，山地，贫瘠，蒙面妇女，极端 最坏的可能性交待给病人，治疗上往最好方向努
宗教，美军，塔利班等等词语，会成为那一块神奇 力，这样一旦有什么不好结果发生，病人不致于感
而痛苦的土地模糊画面上的密集弹幕。结束检查 觉意外。毕竟很多医疗结果不是医生可以完全掌控
后，隔着前台，我用中国人思维问她：“和平稳定 的，并且是不可逆的。很遗憾，她感觉与其承担那
的生活和民主自由，哪一样对你更重要？”“自由 样的风险，不如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口腔其他更急需
啊！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儿！”她的回答不假思 修复而治疗风险相对小一点的部位。于是她决定改
索。 日来拔除那颗牙齿。顺畅的沟通过程，她表现得明
近一二周以来，阿富汗随著美军撤离而引起的 智而果断。
乱象，从被质疑的美国总统拜登，到拥兵三十万却 没想到第二天她就来了，陪同有一位男子，看
放弃抵抗而传闻卷款出逃的阿富汗总统，到塔利班 上去很年轻。除非年龄过长或过幼会影响到整体健
的卷土重来，再到从空中美军飞机收起的起落架盖 康状况，我一般不会特别留意病人的准确年龄。可
上掉下的阿富汗平民，等等等等都成了全世界热议 能她的牙齿“苍老”状况，让我高估了她的年龄。
话题。令我又想起我的阿富汗病人，不知她是否还 我居然会试探性地问那位男子:“你是她儿子吗？

158 洛城作家 第三十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