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22 - 洛城作家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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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冷暖               Los Angeles Chinese Writers’ Association  2021







                                                  命运的伏笔







                                                                         ■    二湘







                 我曾在我的长篇小说《暗涌》里写过那个北方的                          得让年少的我对它产生了距离。这么多年,它一直是
             滨海城市,大连。我在那个城市住过四年,我借着主                            美的,冷的,不可触摸的。
             人公贵林的眼,写我记忆中那座美丽的城。那个城市                                我的父亲是军人,六岁那年,母亲带着我们姐妹
             的天空华丽得如一块锦缎,那个城市的风里略带着一                            三人随军来到了这个城市。我那时小,很快就学会了
             点咸味和海藻的气息,那个城市有我童年的怯懦和忧                            普通话,说得很溜。然而我的父亲母亲说话带着浓
             愁。                                                 重的南方口音,父亲经常说他雪,他雪--他实际是想
                 我们一开始临时住在一个海军大院,我们的房间                          说“他说”。这个时候,我总有些尴尬。那时候,我
             在走廊最靠里的一间,那其实是战士的营房,外面是                            们经常要和别人换米,就是用面粉换米,我虽然喜欢
             大大的阳台。我那时喜欢站在阳台上,看楼下穿海魂                            吃面食,可是我的父亲母亲是喜欢米饭的。这些都还
             衫的士兵走来走去。后来我们搬到了铁山巷。房子是                            好,最难熬的是逢年过节,我们没有亲戚可以走动。
             在半山腰,上山的青石路两旁是高高的竹篱笆,上面                            仅有的一次,是过年去一个湖南老乡家玩。他家是姓
             爬着宝蓝色的牵牛花,早上的时候团团簇簇,骄傲地                            周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记得这样清楚。我记得她
             挺着小喇叭,到了下午,就换了模样,耷拉着,全无                            家的女儿我们叫二姐的,长得好看,样子有些像电影
             生机。我家房子的对面是一个文具厂,厂子外面是一                            演员龚雪。还记得他家里有很多小人书,我们在他家
             片桃树林。春天的时候,桃花灿烂,粉白的桃花,大                            看书,玩耍,快乐得不愿意回家,后来是他派了一辆
             朵大朵地盛开,枝枝串串,香雪海一般徜徉在整个山                            吉普车把我们送回家。
             坡上。                                                    更多的时候,别人家节日相聚的时候,我们一
                 山顶有一个气象台,童年的我喜欢爬到气象台的                          家人是去看电影。那条气象台下山的路,走到头就
             高墙上,从那个高高的地方看这个城市。深蓝色的大                            是南山电影院。那座电影院,有我童年最深绵的记
             海从辽远的地方缓缓而至,温柔地围绕着脚下的城                             忆,我们在那个地方看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电影。八
             市。过了气象台就是下山的路,路的两旁是一排排的                            十年代初那些有名的电影《庐山恋》《小花》《瞧
             法国梧桐,连天的枝叶,遮住了蓝天。梧桐树的后面                            这一家子》,我们都看过。我记得那条路,有一段路
             是一个个的大院子,高高的铁门给深深的庭院添了几                            的旁边有一些小小的坟堆,我们看完晚场的电影,走
             分神秘。隔着高墙,能看到里面一栋栋漂亮的俄式小                            在那路上,月光之下,道路愈发清凛耸人。那异乡的
             洋楼。                                                月夜,就镌刻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让我对这个城市愈
                 然而我并不喜欢那个城市,一点也不。我掬起我                          发隔膜。我尤其记得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的那天,天好
             年少的心泉之水,那么清浅,我看到了那个少年的心                            蓝,冰蓝,海也好蓝,也是那种冷色的蓝。我们是坐
             思。我知道,我不喜欢的并不是那个城市本身,而是                            船,万吨轮船,那样的庞然大物。我们都站在甲板上
             那种疏离感——它那么好,却不属于我。记忆中那座                            看着码头,母亲说,多好的天气啊。岸上有许多人在
          洛 北方的城市有如天空之城,无比美丽,无比繁华,美                             挥手道别,但是没有一个是为我们送行的。后来,我
          城
          作
          家

        P122  第三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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