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15 - 洛城作家 2023

始退化了，她只记得以前的事情，而当下发生的事 她会用我爸的名字。最多的一次视频时，我妈唱跳
情却总是淡忘。 了六次。如果不是我爸跟她说别唱啦，她可能还会
“我知道你喜欢你爸，不喜欢我。因为我打你 继续唱下去，跳下去。
了。”我妈会突然来上一句。我不接茬，继续跟她 九月十一是她的生日，我跟国内的朋友们商量
聊天。她也不在乎我没有回答，继续跟我说早饭都 给她送什么礼物。其中的一个朋友说，逗老人开
吃了什么。 心，给你妈发个奖状吧！（我朋友大多都知道我妈
“你是不是恨我打你呀？”好像不经心一样， 一心为人民的光荣历史）
我妈又问我。 生日那天，我打开视频，我妈穿着我送她的生
经过几次三番的绕着圈的聊天追问，我终于坦 日唐装红外套，捧着我给她订的生日鲜花，激动地 人
诚地告诉我妈，我从来没有恨过她，我从来没有 告诉我，她得奖了！ 间
不喜欢她，我从来没有因为她打过我，我就不爱 我问：“什么奖呀？”
她。“你是我妈，没有你就没有我，我能不爱你 她说：“我不知道是谁发的，但是看上去很重 冷
吗？”我说的是实话，是真心话，是含着泪说的。 要。”
我妈听了后，笑了，也流泪了。以后她没有再提我 说完，她把花放下，回头拿起一个以奖状为造 暖
爱不爱她的事。 型的枕头，枕头正面是奖状。我妈举着枕头，清晰
再接下来，我妈就总是说她担心 完整地给我念了奖状的内容：“亲爱 第
她要是走在我爸前面，我跟我弟妹会 的妈妈，为表彰您一直以来以家庭为 三
十
不会照顾好我爸。每次视频的时候， 中心，爱护家中老老少少，为家庭和 三
她会反反复复地说我爸把她照顾得多 睦做出的积极贡献，特授予您：最美 期
么好、多么好，她感觉愧疚，因为她 妈妈。颁奖单位：幸福之家委员会。
不是一个好妻子，年轻的时候没有好 有效期：永久。” 115
好照顾我爸，等等。 我妈举着枕头让我给她照个相
再接下来，我妈给我看家里摆着 （为了留纪念，每次我视频，都让爸
的相片，老的，新的，问我知道不知 妈坐在一起，我拍张我们三人在一起
道相片里都是谁，问我有没有这些照 的视频截图），并赞不绝口：“这个
片。也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问了 荣誉很高啊。”
又问。 拍完照后，她眼看着枕头，手摸
也不知道是那一次视频，我爸说 着上面的字，“幸福之家委员会，我
你妈开始唱歌，扭秧歌了。我爸话没 不知道在哪里，但是我认为这是国家
落地，我也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新信 发的，盖着红章的，还是永久的，不
息，我妈人未到声先来：“扫啦扫拉 过期。工作了一辈子，看来我还没有
倒拉倒，扫到啦扫米来米。”唱着扭 被国家忘记！”
着进入了视频。她唱完扭完了之后， 我妈已经很久没有条理清晰、对
又接着唱 “树上的鸟儿呱呱叫，它要 答如流、答问合理地说话了。
来把迟和斋找”。迟和斋是我爸的名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带
字。我妈把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这 着笑容，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
首歌的词改成她自己的词了。其实她 这个奖应该给你， 对吧？都是你们的
会不会唱这首歌，谁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只 功劳，我才得到这个奖。”
会唱前两句。 我跟我妈说，这个奖她应该得，她得的当之无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妈基本上不跟我聊天了。 愧，
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唱“扫啦扫啦到啦到”和“树上 现在视频的时候，我妈有一半的时间不记得
的鸟儿呱呱叫。”有时候她会用我的名字，有时候 我是谁，提醒以后，她就说“我哪能忘了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