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 - 洛城小说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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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蔥少年時 ■葉紫鈴
寂寂是在水邊認識宇、暉和杉的, 十分鐘以後,寂寂下樓來。 邊吹過去,或是掠過她的頭髮,寂
在一個明媚的、荳蔻三月的早上。 宇盯著她看,臉上的神色很嚴肅。 寂的心跳恢復正常了,她覺得很安
春寒還沒有退去,新綠在湖邊的 寂寂又慌了,低頭看看身上,白色 V 心。
柳枝上靜靜綻放,水面平靜如鏡, 領毛衣,灰白的棉質長裙,沒什麼 “你,剛才跟宇說了什麼?”寂
偶爾微風吹起漣漪。 特別啊。 寂問。
“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裡。” “我又怎麼了?”寂寂問。 “我說你被嚇壞了。”暉的聲音
寂寂背著朱自清的句子。 宇上前兩步,手滑過寂寂的長髮, 跟著風一起過來,撩著寂寂的耳朵。
“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流過一 然後背過身去。 寂寂低下頭,看見路邊的雛菊一
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一個聲 “沒什麼,快走吧,他們等急 朵一朵地從眼前流過去。
音和著。 了。” 然後她輕輕說:“謝謝你。”
寂寂回過頭去。三個少年坐在水 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 暉半回過頭,看見女孩的小手在
的那一邊,一樣穿著白襯衫,一樣 宇彈著吉他,杉唱著歌,暉沉默 胸前擰著。
穿著泛白的牛仔褲,一樣陽光般的 地笑著,寂寂想著:“永遠這樣多 “扶緊了,我騎得快。”
笑臉。一個抱著吉他坐在最前面, 好啊。” 很巧合的,車碾過一塊碎磚,寂
一個側臥著,另一個站在他两人的 當然不可能永遠這樣,太陽很快 寂被震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了男
後面,三雙眼睛都在寂寂身上。 就下了山。 孩的腰。寂寂以為自己會又犯了心
和的不知是誰。 四個人並排走在月光鋪就的湖邊 跳加速的毛病,但其實很舒服、很 工筆畫:《醉》 畫家簡介: 顏永剛簡歷:中國湖南沅淩人氏,
寂寂有點慌,微微低下頭,握著 小徑上。 溫暖。寂寂貪心地把手停在暉的腰 一九九四年碩士研究生畢業于湖南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現為湖南師範大學美術
書的右手背去後面,幾縷長髮滑到 寂寂走在杉和宇中間,暉走在杉 上,最少五秒鐘。然後她才微微地 學院副教授,中國畫教研室主任,碩士研究生導師,湖南省工筆畫學會副秘書
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湖南分會會員,專業從事中國工筆花鳥畫創作與研究,繪
胸前,在微風中輕輕擺著。 的旁邊。杉不算高,只比寂寂高小 把手縮回來。 畫作品多次參加全國及省級美術作品展並獲獎,部分作品被收藏。創作作品追
“小丫頭,在背家庭作業呢?” 半個頭,所以寂寂從杉這邊可以看 “就扶著我的腰吧。我表妹坐我 求工筆畫的寫意性,風格潤澤厚重,意境蒼茫深遠。代表作品有:《雨霽》、
那個抱吉他的男孩說。 到暉的側臉。寂寂覺得自己走在杉 的車,都是這樣的。”暉說,聲音 《晨霧》、《南國春早》、《似水流年》、《醉》、《洞庭夕照》、《雨後》等。
寂寂抬起眼睛看著他,又迅速地 和暉中間會舒服一點,宇太高,走 很亮,幾乎不像暉了,讓寂寂覺得
低下去,點點頭。 在身邊太有壓迫感,可是動動腳趾 十分光明正大。 刊頭畫由聶紅提供 【第十二期】
抱吉他的男孩大聲笑了,站起來, 頭她也知道宇不是這麼想的,於是 寂寂於是把手放回去。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走過來:“你好,小姑娘,交個朋 她連抗議的心情都沒有了。再說, “真的沒想到你喜歡現代詩。”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友吧。我叫宇,那個站著的叫暉, 這麼美好的晚上,不適宜吵嘴。 暉說。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躺著的那個最懶的是杉。我們每天 宇今天很安靜,安靜得幾乎像暉, “我爸爸是個詩人。”寂寂一直
早上都在這裡,怎麼從來沒見過 他甚至也不怎麼看寂寂,眼睛的焦 很為自己的父親驕傲。 只陷在影子裡,必是有些嚇人的, “怎麼會?”
你?” 距總放在吉他上。倒是杉今天興致 “怪不得。” 幸運的是暉有一雙十分亮的眸子, “每次約了暉,宇都不出來了。
“我,我剛搬過來。”寂寂說, 很好,唱了很多歌,甚至還念了很 “怪不得什麼?” 此刻映著月光,恰似兩汪深潭。深 後來暉就說,' 你去約宇吧,我不去
還是低著頭。 多詩。 “你的名字啊。' 落花寂寂黃昏雨 潭裡照著寂寂的影子。 了。' 我夾在兩個中間,也覺得彆扭,
現在寂寂有了三個朋友。宇有陽 “敲敲 / 星星點點的鈴聲 / 還在閃 '。是從這一句來的吧?” “在看什麼,寂寂?這麼愣着。” 就乾脆不做什麼了。”
光的開朗,暉有和風的沉默,杉有 耀……” “嗯,就是這一句。我是在一個 暉說。然後直起身。 寂寂低了頭:“大概是我的錯。”
鄰家的隨和。 “我不知道你竟然喜歡顧城的 春天的黃昏生的,所以爸爸給我起 寂寂的眼睛跟著他的眼睛抬上去: “傻寂寂,和你有什麼關係?”
宇喜歡她,寂寂知道,所有人都 詩。”寂寂說。 了這麼個名字。韋莊的這一首詩很 “你真像個王子。” “你不知道……”
知道。宇看著她的時候,眼睛總是 “我也不知道你竟然知道顧城的 偏的,你怎麼會猜到是這一首?王 這回是暉愣住了。然後他嘴角上 “我知道。”杉說,“宇喜歡你,
閃爍著的;宇唱歌給她聽,宇的吉 詩。”杉大聲地應和著。 維、孟郊、蘇軾都有用 ' 寂寂 ' 的句 揚,這個微笑和春風一起拂過寂寂 卻太霸道;你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他,
他彈得很好;有風的時候,宇走在 “我們告別了兩年 / 告別的結果 / 子,你怎麼知道是韋莊的?” 的面頰。 又大概更喜歡跟暉在一起;暉一直
她前面;下雨的時候,宇撐著傘, 總是再見” “因為我爸爸是你爸爸的對頭。” “那就祝愿你今晚做一個公主的 不清不楚的,大概有些喜歡你,又
走在她後面。即使四個人在一起的 “今夜你真是要走了 / 真的走了, “怎麼說?” 夢吧。” 不說也不爭取,又不想因此失去宇。
時候,宇的眼睛也總是在寂寂的身 不是再見” “我爸爸是中文系的教授,專門 那一晚上以後的很久很久,寂寂 所以你覺得我們這段友情是因為你
上。宇很高,宇很帥,宇來學校接 “為什麼要念這麼悲傷的句 作詩歌評論的,評詩的和作詩的, 沒有見過宇,也沒有見過暉。 的緣故才這樣了。”
她放學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很多女 子?”宇說了數個小時以來的第一 不是死對頭嗎?” 寂寂坐在窗前,看著柳葉長成深 寂寂抬起眼睛,看著杉。她覺得
孩子羨慕的、或是嫉妒的目光。 句話。 寂寂笑了,笑聲十分清脆地迴旋 綠,看著春花開了又落,看著黃昏 自己好像有些不認識杉了。一直以
可是每次宇在照顧寂寂的時候, “這是我最喜歡的顧城的詩。” 在路燈底下…… 接著黎明。 為杉是幾個人當中最孩子氣的一個,
寂寂總是覺得有點慌,就像宇第一 寂寂說。聽見宇正常過來,她覺得 “到了。”暉捏住剎,一腳撐在 寂寂,覺得自己在跟著這光陰一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次跟她說話時候,她覺得心裡的小 很高興。 地上。 起流動著。慢慢的,她覺得自己了 “我當然知道。這麼多年的朋
鹿扑騰扑騰地跳。只有把眼睛轉向 “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席慕容的 寂寂跳下來,站在暉面前,說: 解了一點事情。 友。”杉說,“宇太自我,暉太猶豫,
其他兩個男孩的時候,她才能正常 詩。”暉說。 “謝謝。” 春過了,便是夏,盛夏的時候, 你太懵懂。我呢,在友情的地界裡
地說話。 暉很少說話,也很少參與這樣的 “客氣什麼,你是 ' 我們的小丫頭 寂寂所在的小城會有很多雨,很大 為你們的愛情著急。說到底,我們
她告訴給媽媽聽,媽媽笑了:“傻 討論。寂寂驚喜地轉過臉去看他, '。”暉學著宇的口氣說。寂寂羞紅 的、猝不及防的雷雨。 都太年輕。友情、愛情……”杉搖
孩子,那就是說你喜歡他啊,喜歡 暉的側臉映著路燈的影子。 了臉,重重地捶了他一拳。 一陣雷轟鳴,路人紛紛躲在街邊 搖頭,“我們都還不知道,怎樣呵
他才會慌啊。我家小丫頭長大了。” “為什麼?” “夜了,晚安。”暉彎下腰停車, 櫥窗上的短短的屋簷底下。寂寂一 護友情,怎樣贏得愛情。”
寂寂的媽媽不像其他媽媽,其他 “顧城太憂傷了。席慕容更適合 頭抬起來,眼睛向上四十五度看著 邊拍打著鐵青色的傘,一邊順著被 跟杉說了再見,並且許諾一定會
媽媽不許自己的孩子談戀愛,寂寂 你。” 寂寂。 雨打濕的頭髮。 去找他,寂寂隨後又去了那個初相
的媽媽覺得十六歲的女孩子應該有 “哦?你倒說說席慕容的哪一句 寂寂愣住了。 “寂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識的水邊。驟雨已經過去,只微微
個男伴了,被請去跳舞,被牽著手, 適合我?” 暉很高,大概和宇一般高,自己 驚喜地喊著。 有些殘雨,敲打著河中的初荷與綠
聽著詩走過一段一段月光鋪成的小 “胸懷中滿溢著幸福 / 只因為你 從沒從這樣的角度看過一個這樣高 寂寂轉過頭去:“杉,是你!” 萍。三個少年吟詩的河岸不怎麼分
路。“女孩子只有在喜歡的男孩子 就在我面前” 個子的男孩子。這一段沒有路燈, 是杉,杉穿了 T 卹,剪了頭髮。 明,朦朦朧朧,如在霧中。
眼睛裡才能真正成為公主。我的小 寂寂笑了:“我們可不是 ' 初相遇 但是月亮很亮,銀色的光撒在暉的 “很久沒有見過你了。”
公主。” '。” 額頭上面。暉的眉骨很高,寂寂常 “是很久了,有幾個月呢。”寂 作者簡介:葉紫鈴,畢業於南京
寂寂有點害羞地笑了。自己是公 宇微微側目,看著暉,眉頭輕輕 常取笑他長得像混血兒。現在他的 寂說。 師範大學中文系,澳大利亞國立大
主嗎?大概在宇的眼睛裡面是的。 皺起來。 眉骨攔著月光,使得他的眼眶陷得 “其實我也有很久沒和宇還有暉 學碩士,在加州大學進修影視編劇,
那麼自己大概、可能、也許是喜歡 關於詩的討論,到了下一個岔路 比平日間更深一些。若是他的眼睛 在一起了。”杉的聲音有些落寞。 出版有長篇小說《生吧生吧》。
宇的。 口,便必須停止了。
四月的一天,寂寂在窗前讀《傲 “宇,到你家了。再見。”寂寂 那是一個極其寒冷的冬天。 滴淚的童心 “爸爸!”她撲進了
慢與偏見》。 沖他擺擺手。 還在睡夢中的林珊被媽媽搖醒。 爸爸的懷裡,心酸地哭起
窗子被小石子敲打了一下,寂寂 “今晚我送你回去。”宇說。 七歲的孩子正在貪睡的年紀,她 來,淚水沾濕了爸爸的棉
連忙打開窗:“宇,告訴過你別這樣, 寂寂停下了,手放在胸前,看著 一邊揉著惺忪睡眼一邊哼哼唧唧 ■王哲 衣。
我們家窗子玻璃要被敲碎的!” 宇,像平時一樣想開兩句玩笑,但 地不想起床。 爸爸用手輕輕撫摸著
“你這個小丫頭……”宇雙手叉 是看著宇這樣的嚴肅,她說不出話 “珊珊,我們不是說好今天去看爸爸嗎,你忘了?” 她的頭:“珊珊別哭,你都是大孩子了,有沒有聽媽媽
著腰,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算 來。 媽媽輕聲在她耳邊說,她立刻清醒了,掀開被子跳下 和外婆的話啊?”她止不住哭泣,鼻子酸極了,喉嚨好
了。我們的小丫頭在做什麼呢?” 杉拉拉暉的衣角,快走了兩步, 床。外婆把一個小布包兒塞進媽媽的包袱裡:“這是煮 像被東西塞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有不住地點頭。
宇從來不叫寂寂的名字,只叫她“小 說:“那這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就 熟的雞蛋和幾張烙餅,盼著孩子他爸能快點出來,他肝 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從前那響亮的男中音不見
丫頭”。寂寂抗議過很多次,結果 交給你了,宇。我們先走了。” 不好,經不起這麼折騰。”外婆邊說邊擦眼淚。媽媽輕 了,變得沙啞無力。爸爸好可憐啊!她搖著爸爸的手臂
都是:抗議無效。 宇轉過身,給了寂寂一個微笑。 聲嘆了口氣,拎起包袱拉著林珊的手走出門去。 說“爸爸,跟我們一起回家吧!”
“人人都叫你 ' 寂寂 ',不悶嗎? 但是寂寂沒有看見,她非但不能 淩晨,那一刻最黑暗,街上沒有車輛,更不見行人。 “珊珊,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對爸爸說嗎?”媽媽輕
再說你本來就是小丫頭。” 說話,連動都不知道怎麼動了。她 路面上被踐踏過的積雪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潔白和柔 輕拍著她的肩膀。聽得出媽媽的聲音中也夾著抽泣。
“不是。我是說我是女孩,我已 的心跳得厲害。在這樣寂靜的晚上, 美,踩在腳下高低不平。 一句話提醒了她。“對呀!”她急忙振作起來,用
經十六了。我喜歡別人叫我寂寂, 她可以清晰地聽見那像暮鼓般的沉 她們是去趕早上第一班開往郊區的長途汽車。媽媽 衣袖抹了抹眼淚。
我喜歡這個名字。杉和暉都叫我寂 音。 一聲不吭,只是急匆匆地邁著大步,空曠的街道上迴響 “爸爸,我們學校放寒假了,這個學期我們算術沒
寂,你為什麼不?” “你知道,你今天很漂亮。”宇 著母女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林珊的左手提著個小包, 考試,只考語文了,是寫批判劉少奇讀書做官論的作
“因為你是我找到的‘小丫 的聲音顯得遙遠,“我們第一次見 裡面裝著她帶給爸爸的東西,右手緊緊抓住媽媽的手。 文,沒有分數只有甲乙丙丁,我得了甲。”說到這裡她
頭’。” 你的時候,你穿的就是這一套。大 她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幾乎要小跑,她才能保持與 有些得意地把目光停在爸爸臉上,出乎意料,她並沒有
宇這樣說的時候,總喜歡把上身 概你已經記不清了。在河邊,那一 媽媽同樣的速度。天,又飛起了 雪花。冷風嗔怒著無 得到任何讚揚。“老師還給了我獎勵,一支紅色的自動
俯下去,在寂寂頭頂上呼吸,撩著 叢迎春花旁,你像一抹影子,一抹 情地捲起白色旋風,吹向趕路的母女倆,使幾乎已經凍 鉛筆!”她一邊伸手翻著包裡的鉛筆一邊難過地繼續說
她的髮。 乳白色、靜謐、安詳的影子。” 透了的兩個人更加步履艱難。林珊眨著雙眼努力擺脫著 著:“我已經沒有練習乒乓球了,我們的小球隊解散了,
寂寂總是會跳開,心裡面的小鹿 “是嗎?我記不得了。很晚了, 結滿冰霜而糾纏不清的兩片睫毛,腳趾麻木得好像冰坨 聽同學說虞教練跳樓自殺了……”
又蹦跳兩下,臉上一陣燒,讓她不 我們得快點走了。”寂寂聽見自己 坨,棉手套裡還纏著紗布的手指也隱隱作痛,她縮起脖 “好了,珊珊。”媽媽莫名其妙地打斷了她的話。
得不低了頭:“算了算了,你愛怎 的聲音,急促而微弱。她忽然意識 子低著頭,盲目地移動著腳步。 爸爸的臉色更蒼白了。
麼叫就怎麼叫吧。”然後寂寂快步 到大概宇根本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 文革期間一切都變得混亂,沒有秩序的交通更是令 她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呢!本想在爸爸面前舉起那
走兩步,把宇的大聲的笑拋在腦後。 於是轉身向杉他們離去的方向走過 人無奈。第一班汽車本應該早上五點半到,可過了一個 已經癒合,卻還被她故意纏著白色紗布的手指,也被媽
後來,宇又喜歡在“小丫頭”前 去。 小時還沒出現,月臺上早已擠滿了人。大家搓手跺腳, 媽的手輕輕按住了。
面加上“我們的”三個字。寂寂其 宇一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一手抬 抵禦著北方的嚴寒;吵著罵著,詛咒著汽車的晚點。 那天來抄家的一部分紅衛兵先帶走了爸爸,剩下的
實不反對這麼叫,這樣反而讓她覺 過她的頭,讓她的眼睛看著他。寂 終於,掛滿白霜的汽車喘著粗氣,慢吞吞地出現了。 人便對家裡進行全面搜查;一個人突然把她餵養小金魚
得舒服,尤其在暉和杉都在的時候。 寂發現,這個陽光男孩的眼睛裡居 車子還沒停穩,人們便一窩蜂似地擁了上去,林珊和媽 的玻璃缸端起來走向門外。當她哭喊著:“還給我,那
這讓寂寂覺得自己是屬於這一個小 然有一縷憂傷。 媽雖然來得最早卻被擠到了後面。媽媽一手拉著被凍僵 是我的小金魚!”尾隨著衝出門外時,已經來不及了。
組的。寂寂是獨生女兒,很羨慕有 “我必須得說。我以為你應該知 了的女兒一手提著包袱,吃力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林 耳邊早已傳來玻璃的粉碎聲,魚缸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哥哥的女孩子,遇見這三個男孩, 道,你也確實是知道的,但是我還 珊的絨線帽被大人們東推西搡蒙住了眼睛,她什麼也看 面對小金魚在雪地上抽搐著慢慢變硬的屍體,女孩子單
常常讓寂寂覺得自己是被命運眷顧 是必須得說出來。因為我不知道你 不見了。嘈雜的叫罵聲和擁擠中的碰撞令她慌恐。她不 純的心靈第一次蒙受打擊,她傷心極了。她哭泣著,撫
的女孩子。但是宇喜歡重讀“我”, 是怎麼想的。我捉不到你。我……” 顧一切放聲大哭起來。 摸著心愛的小魚,一塊碎玻璃插進了她的手指……
溜過“們”。這又讓寂寂不免有點 一陣自行車車鈴的聲音,然後暉 小孩子拼了命地大哭大叫喚醒了未泯的人心。人群 雪地上留下了殷殷血跡。小金魚的死,悄悄把一顆
懊惱。待要抗議,想想每次抗議的 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路燈下。 中有個好心的年輕人,一把拉起她來,把她舉上了自己 悲傷的種子撒進她無辜的心房。
過程和結果,她便只能重重嘆口氣。 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手卻鬆開 的肩膀,並幫助媽媽上了汽車。 此刻,她多想讓爸爸知道,她恨那個害死小金魚生
“沒做什麼。看書呢。”寂寂揚 了。 擠上了汽車的人們一個貼著一個,好像一些被塞在 命的可惡的男人。可她不懂為什麼媽媽不讓她說給爸爸
揚手上的書,“奧斯汀的《傲慢與 “我突然想起來我是騎了自行車 箱子裡的貨物,隨著司機不斷加油、剎車而前後左右地 聽?當然,她想像不到大人們的世界有多複雜。而當他
偏見》。” 來的。”暉說,“時間不早了。我 晃動著。林珊那張紅彤彤的小臉塞在大人們的腰下,她 們身心備受打擊的那一刻,又哪裡想得到孩子們的承受
“我們的大才女,快把書放下來 騎車送你大概更快一點。”後面一 大口吸著渾濁、缺氧的空氣。不知過了多久,才到了她 能力更有限?
吧,小說是屬於月光的。窗外大好 句是對寂寂說的。 們要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在那個動亂的年代裡,有多少人承受著
春光,想不想去划船?” 寂寂點點頭,跑過去。 當爸爸出來時她被嚇了一跳,完全不像是爸爸。他 不白之冤?當她帶著傷痛踉蹌地走上人生之路時,心中
“就我們兩個?”寂寂有點猶豫。 “暉。”宇的聲音有點低沉。 身穿一件黑色舊棉衣,像採油工人一般的打扮,頭髮長 的陰影會慢慢消失嗎?
“當然還有杉和暉。是杉的主 暉走到好友身邊,輕輕說了一句 了,最令她吃驚的是,爸爸蒼白消瘦的臉上佈滿了茂盛
意。” 什麼。宇看看站在自行車邊的女孩 的黑色鬍鬚。僅僅三個多月,英俊瀟灑的爸爸怎麼變成 作者簡介:王哲,女,北美洛杉磯作家協會會員,
“你等等我,我換套衣服就下 小小的身影,點了點頭。 了老爺爺?只有那雙大而閃亮的眼睛在黯淡中不協調地 在中文報紙上刊登多篇短篇小說、散文,著有長篇小說
來。” 寂寂坐在暉的身後,風從她的腳 閃著光。 《地獄•天堂有多遠》。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