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5 - 洛城作家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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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病毒,麦卡奇的内心马上处於极端矛盾之中。他不 廊,他或许预感到,黑暗的尽头是另一场悲剧。这时
确定氧气是否显灵,是否不必要让上千无辜人死於非 影片中传出他的下属回答上司的指示:
命。所以他试图打电话给列车上的安全警察询问情 “放心,都派人监视了。”
况;在女医生抢过电话打给列车上的张伯伦医生时, 令人不寒而栗。
他没有阻拦。不巧的是列车上的电话坏了,通讯中 对麦卡奇的评判可以来自不同的视角,其实在影
断。如果电话可以接通,麦卡奇上校会下令停车吗, 片中,他也从他的立场做了自白。
答案只有去问编剧了。在影片中女医生已经产生了疑 我所想起的是1961年在以色列对奥斯维辛大屠杀
问“为什么你那么害怕停车?”麦卡奇无言以对。 的重要执行者艾希曼的审判。纳粹高官艾希曼面对其
阴风惨惨,在逆光镜头中大桥好像张开了血盆大 犯罪的指控,都以“一切都是依命令行事”回答,他
口,只等猎物来临。 为自己辩护的一个重要论点是,“没有外在的声音来
列车继续向绝命桥行驶,麦卡奇上校在忐忑不安 唤醒他的良心。”所以他所做的不能全由他一个人来
中等待。果然,当列车驶上大桥时,列车运行的信号 承担。战後纽伦堡审判时,许多纳粹官员都做同样的
在交通显示屏幕上突然消失。 无罪狡辩:
卡桑德拉大桥下漂浮着尸体。这对麦卡奇上校来 “作为一个军人,执行法律和服从命令是天
说,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才开始。面对斯切娜的当场 职。”
指责,麦卡奇无奈地说: 这正如波兰诗人所鄙视的“雪崩中,没有一片雪
“我在你眼里一定是恶魔。” 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麦卡奇侧着脸,没有抬头,显然他正在受到自己 在聆听以色列审判之後,一位著名的女性政治思
灵魂的拷问。斯切娜愤怒地回应: 想家汉娜·阿伦特写了一本书,提出了“平庸之恶”
“你对自己过奖了,你不过是一个唯唯诺诺,惟 的概念。就是说不仅是少数高官,而是许多人,甚至
命是从的人!” 是全民族都需要良心和思考。但是平庸之恶也是恶。
他辩解道: 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与魔鬼无异。
“虽然现在当军人并不光彩,既然当了就得当 40年前我看这部电影时,觉得麦卡奇是残忍的冷
好。我防止了病菌扩散,还要防止人们知道它的存 血。现在看起来他是现役军人,宣誓过要服从命令。
在。你要把这里的一切说了出去,那些死了的人才真 他又很可能在进军校之前在上帝脚下表达过虔诚。他
正白死了。”在斯切娜医生离开指挥室时,他补充了 的内心应该会有挣扎和不安。他所面对的难题是如何
他的忠告,“记住,你是大夫,非常高明的大夫,继 在人性与职责,在上帝与上级之间做出选择。另外故
续行医吧,你要珍惜自己。” 事还牵涉到“为了多数人利益可否牺牲少数人利益,
这时镜头给出麦卡奇眼睛的特写,闪烁着一点怜 可否有权力吃人?”这样的百年伦理道德议题,令我
惜和诚恳,没有凶光。 沉思良久。
然后他向决策者做了报告: 回到现实中,有点小权力的人,乃至握有生杀大
“出了严重的事故,无人幸免,这一点我向你保 权的高官权贵,难免会遇到这类难题。而芸芸众生只
证。” 求没有买错车票就已经造化匪浅了。
他并没有丝毫完成任务的喜悦。上司挂断後,他
还握着电话,一脸落寞,心事重重。他站起来,关上 郑立行,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大学
了指挥室的电灯,暗示着他能做的事到此结束了。 1977级大学生,1990年获美国犹它大学博士学位。热爱
当麦卡奇的下属邀他去喝一杯时,麦卡奇什么话 文学,艺术,追踪历史真相,从事非小说类纪实文学写作。
都没回,穿上大衣,拿起帽子,独自走向黑暗的长
洛
城
作
家
第三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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