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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麵

■ 凌君洋

小王喜歡吃麵。 中發現了一家以前從未光顧過的麵 館的致命傷。如此好麵，連個招牌
雖然早上的時間並不充裕，但 館。這家麵館位於狹窄巷道的拐角 都沒有，回去和他父親談起了這件
他在早餐吃麵的問題上毫不妥協， 處，也沒有招牌，不是常常在此出 事，話語中無不惋惜。他聯絡了電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乃是小王 入的人根本無從得知這竟是一家麵 視臺裡的老同學，恰好電視臺要做
的標準，他絕不肯隨隨便便委屈了 館。 一檔小城美食的欄目，恰似瞌睡來
孫建平作品欣賞 : 穗港寫生游記 自己的舌尖。 小小的門，只能容一人出入， 了送枕頭，有了小王的大力推薦，
談到小城的麵館，小王可算 小小的店，只擺放了兩張八仙桌。 算是公私兩濟。
孫建平曾任天津美院油畫系主任、天津美院造型學院副
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政協文史館油畫研究院【第三十七期】 輕車熟路，哪家湯頭醇厚，哪家麵 店內沒有其他客人，好在還算乾 小王的父親老王是一位老學
副院長，中國油畫學會理事，天津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 條筋道，哪家價廉物美，哪家名過 淨。還未坐定，身材矮小的老闆迎 究，平日裡替街坊鄰里寫寫春聯倒
其實。如數家珍，對答如流。用時 了出來。 是一把好手，見兒子如此熱心，便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興的話來講，乃一專攻麵條的“吃 “要吃什麼？”按照習慣，他 花了一整晚時間，挖空心思替麵館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貨”。 點了一份㰕鴨麵。 想了一個“長來福”的名字，甚至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王偉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某日小王去城北辦事，無意 㰕鴨麵乃是小城名產，品鑒小 還幫着寫了一副對聯：“細品百年
城一家麵館㰕鴨麵的好壞，就猶如 世味，難忘一面情緣”。並自己掏
錢簡易裝裱了一下。
請廚師炒一盤雞蛋，雖然簡單，但
鴛鴦難敵無情 棒 最見功力。老闆應了一聲，回裡屋 小王會如此熱心，激動得說不出話
老闆沒料到與他無親無故的
忙活起來。
趁此光景，小王抬頭瞄了一眼
牆上那略顯粗糙的價目表，價格並 來，很快，麵館掛上了“長來福”
的木招牌，對聯掛在了店鋪最顯眼
不便宜，店面又如此難找，也難怪 的位置，電視臺來一拍，老闆倒也
■宋菁 生意冷落。牆上還有一塊廣告板， 不怯場，將自己這家店的歷史說得
印着某某大師的照片，瞧模樣便是 煞有介事，宣傳效果特好。
“張生參軍了！”聽到大夥 着自己讀書工作，成家立業，再到 曾記橋頭別，從戎萬里行。 此間老闆，小王不由得冷笑着，這 節目播出後，“長來福”的生
傳來的消息，小韓也跟着人群到大 自己兒子出生成長，忙忙碌碌幾十 ⨡年還故里，一夢感浮生。 意紅火了起來，原來窄小的
隊部。那裡已經圍了不少村民，幾 年。突然發現自己就這麼老了，別 為問庭前月，何如塞外城。 店面也擴大了數倍，老闆樂
位身穿軍裝，胸配大紅花的年輕人 人的稱呼不知什麼時候也成了“老 明朝車去疾，載動幾多情。 得合不攏嘴，從電視臺那打
坐在臺上，張生果然也在裡面。大 韓”，不禁唏噓不已。加上母親年 送走張生，心情久久難以平 聽到了小王的住處，鄭重其
隊書記說了一些表揚鼓勵的話，新 高多病，思鄉日切。張生索性將父 靜，滿腦子都還是張生梅姐的那些 事的登門感謝，並給了小王
軍人們就被大家簇擁着朝橋那邊的 母ầ回老家安頓下來，自己也作半 心酸過往，無以釋懷，於是小韓又 一張麵館的 VIP 卡，聲稱只
火車站去。小韓好不容易擠過去， 退狀態。遠離了都市的繁華與喧 續作幾首詩詞，以為紀念。 要他光臨一律免單，倒弄得
跟張生握握手。張生看到小韓很高 囂，心境愈發散淡了。 老友張兄年輕時下放農村， 小王有些受寵若驚了。
興，邊走邊把自己上衣口袋的鋼筆 “韓老師，有客人找。”隨着阿 與本村梅姐姐相戀，外人不知也。 老闆如此熱情，小王反
掏出來遞給小韓作為留念，還鼓勵 姨一聲通報，小韓從書桌邊起身， 後梅姐姐以父母之命擇嫁他人，張 而不好意思上門吃白食。過
他好好學習。然後揮揮手告別，小 看着來客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兄乃報名參軍，從戎西北，一去 了一陣，忍受不了美食誘惑
韓目送火車啟動，把張生他們帶去 倒是來人一把衝上前來用力握着手， 三十八年不歸故鄉。今忽歸，梅 的小王再一次光臨了擴建翻
遙遠的西北。 一邊興奮地喊着“小韓，我是張生 姐姐已去世十三年矣。張兄尋墳大 修後的“長來福”，店裡生
小韓跟着父母去鄰村梅姐家喝 啊，不記得了嗎？可找到你了。” 慟，不勝其情。予感而錄之，成《喝 意紅火依舊，但是卻不見老
喜酒，今天梅姐出嫁。當初張生下 小韓ߏ過神來，也用力回握着張 火令》三章。 闆蹤影，跑堂的，端盤的，
放就是落戶在梅姐家的。看着迎親 生，“張兄啊！這麼多年不見，可 妹在村頭住，哥從鎮上來， 年頭，自稱大師的人多如牛毛，反 結賬的，總有五六個人在打理店
隊伍吹吹打打把梅姐接走，小韓也 好？”於是話匣子打開了，把下 來時春日正聞雷。忽見君家屋角， 正吹牛也不用繳稅，連這樣的小小 鋪。
沒覺得很特別。只是看着梅姐一步 鄉、從軍、駐守、成家、退休、探 獨放一枝梅。 麵館，老闆竟也大言不慚。 麵的價格也比原來更貴了，店
三回頭，哭得凄凄慘慘，心頭不免 親……這一路細細說來，整整三天 一見心相悅，三年口未開， 不一會，麵條上桌。小王細 鋪擴大，成本提高，可以理解嘛。
也是酸酸的。正是： 三夜幾乎沒有間斷。尤其說到梅姐 陰晴圓缺暗相猜。 觀，湯色比一般的㰕麵為淡，散發 小王這樣想着，他沒好意思出示金
一痕新淚一痕傷，告別爺娘走 去世多年，哽咽不能語。也就是這 記得那天，記得那堆柴，記 出淡淡的茴香氣，一口下去，小王 卡，老老實實點了一碗㰕鴨麵，坐
四方。 時，張生才向小韓透露他們相戀受 得那聲輕喚，白雪映紅腮。 不由得在心中喝了一聲彩：麵講究 在麵館的一角，細細品嘗。
從此蕭郎成陌路，未來過往兩 阻，訣別從軍的一段傷心往事。面 不料因緣薄，誰知心事違， 的首先是湯味，這碗面的湯清而不 味道不如原來的美味了，這樣
茫茫。 對這無情的命運無情的歲月，兩 何人強送嫁時衣？多少山盟海誓， 淡，似乎滲入了獨門的香料，令人 的㰕鴨麵，小城俯首皆是。
小韓後來跟着父母進城也離開了 個大男人都幾次淚眼婆娑。時不 一旦化灰飛。 渾身通泰，卻又不像花椒那樣舌底 略略有些失望的小王喊住了
故鄉，對年少的記憶也漸漸淡漠。應 我待，稍聚又要離別，小韓作詩以 暗約心將碎，臨行語更悲， 發麻。麵條鬆軟而有彈性，咬上去 服務員，打聽老闆的近況，得知老
該感謝張生贈送的禮物，讓小韓 贈。 一聲永別兩噓欷： 不爛也不硬b㰕鴨肉鹹淡正好，且 闆這段時間賺了錢後，雇了人打理
漸漸培養出對書法的興趣來。隨 張兄從軍西北，遂以為家，不 為我遠離，為我莫思歸，為 入味三分，恰到好處。 店鋪，自己帶着家人跑海南療養去
通音問者三十八年。今夏回 我乾乾淨淨，忘掉我為誰！ 老闆稍顯忐忑的望着小王，似 了，大概要去幾個月才回來。
鄉，枉顧寒舍，追陪數 一去心如死，重回鬢已華， 乎怕難得上門的客人不滿意。待小 小王輕輕嘆了口氣，瞄了一眼
日，暢談盡興。明日 人間萬事等蟲沙。欲探故鄉消息， 王說了幾句讚美之辭，他才放下心 他父親寫的那副對聯，還掛在麵館
將別，索予筆墨，燈 未語已嗟嗟。 來。兩人攀談起來。談到吃麵經， 的顯眼位置，重新裝裱後又加上了
下漫書四十字，以證 苦忍平生痛，來尋舊日她， 懂行的兩人倒是對上了榫頭，頗有 玻璃框，看上去氣派十足。只是玻
此行。 且行且頓且摩挲。 些相見恨晚之感。 璃似乎有一陣沒擦了，蒙上了塵的
那是她家、那是白梅花，那 自此，小王成了這家麵館的 對聯，有些黯淡。
是她墳頭樹，樹上亂飛鴉………… 常客，寧肯上班繞路，樂此不疲。
老闆也有些遇到了伯樂的樣子，每 作者簡介： 凌君洋，江蘇省
作者簡介：宋菁，洛杉磯華文 每寒暄幾句。店裡生意冷清依舊， 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微型小說
作家協會會員，雕龍詩社會員。已 談及此，老闆只是苦笑，說這樣下 研究會理事。出版有微型小說《哲
出版詩詞集《詩意人生》和《 夢 去，這個喀你是吃一回少一回了， 學家與女僕》《維持局與孤兒院》
集》。 大概㏔不到年關就得關張大吉。 《戰爭一局棋》等和短篇小說《仇》
小王想了想，缺少宣傳是麵 與科幻小說《永不隕落的希望》。

因為文學之緣，我撰寫海外華裔 仁愛純真的品格、寬厚友善的情感， 姑娘瓊心的戀愛和結婚的全過程，另 細的雨聲，像是有人在抽泣；再仔細

作家訪談錄，結識了一群海外華文作 這種質樸而珍貴的美的品性超越了海 一隻狗科奇又見證了這對夫妻從產生 一聽，我的心裡竟感到些許安詳，踏
家朋友。 內與海外，超越了種族與膚色，它跨 齟齬、鬧矛盾到重新和好的一段過程， 實了下來。世上柔弱勝剛強，那漫天
如今書已出版，有些作家卻未 越地域、跨越文化而潛藏在人性的深 深意在表現跨域男女的愛，愛是可以 小雨，輕柔而執著，細密而寬闊，把
曾謀面，對他們的訪談是遠隔重洋、 處。 跨越文化衝突的。 每棟房子：木頭的、石頭的、高聳的、
跨越雲空完成的。羊年五月，終於有 讀罷《佳思地七十七號》掩卷沉 閱讀小說的過程中，不時感到 低平的、灰色的、紅色的、吵架的、
——
機會訪問美國，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見 思，深為小說中的“我，”一位東方 詩意春風般拂來，如涓涓溫流暖身、 唱歌的、歡笑的、哭泣的 …… 統統包
到那幾位早已通過文字神交引為知己 女性黛比的善良、友愛、樂與助人的 陣陣琴音入耳。這種詩意來自於作家 裹了起來……
卻不曾見面的文友。於是從紐約見張 憐憫情懷所感動，同時對於那位敢愛 悲憫情懷的升騰、崇高理想的滲透與 讀虔謙的小說，感覺彷彿就是
宗子，到耶魯訪蘇煒，哈佛逢哈金， 敢恨、講情講義、知恩圖報的年輕逃 純凈抒情語言的表述之融注。虔謙本 在“聽到無數的小雨滴落地的聲音”。
舊金山遇沙石，最後參加洛杉磯作協 犯，藍眼睛的鮑伯（即約書）、最終 質上是一個詩人。讀她的詩集我曾寫
舉辦的“美中華文文學論壇”幸會虔 為保護同胞的死感到惋惜。這位墨西 下這樣一段話： 作者簡介：江少川，華中師範
謙。 哥人從監獄逃出，遇見了黛比以後， 詩人以對現代東西方生活的深刻 大學教授，出版有《現代寫作精要》、
剛剛發言完畢臺下就坐，一位 相信有上帝了。小說中兩位不同膚色， 體驗與敏銳洞悟，用普世的情懷，真 《臺港澳文學論稿》、《臺港澳暨海
女作家即過來打招呼，我一眼認出： 文化差異很大而又素昧平生的男女演 摯的詩情，表達了對生命意識的追尋 外華文文學教程》、《海山蒼蒼——
虔謙。雖未曾謀面，卻彷彿早就相識。 繹了一出感人肺腑的現代戲劇。 與思考，表現在詩中的那種博愛仁慈、 海外華裔作家訪談錄》等著作。
她的微笑中，透露出親切、謙遜與隨 《天使車聲》中的李宇錫與林 鄉情國愛、精神求索與哲理思考給人
和，一如其文。她隨即贈我兩本新書： 桑在河邊天使街的一段巧遇，沒有曲 以心靈的撼動與情感的撞擊。
《天涯之桑——虔謙散文選》與《機 折複雜的故事，卻在平凡小事中表現 讀她的小說如讀其詩，集子中
翼下的長江——虔謙雜文及文學評論 出人際間一種質樸、真摯的友善情緣。 的二十二篇作品，雖取材各異，從不
選》。只是會議時間緊湊，來不及細 在從容不迫、娓娓動聽的 㐻事 同角度切入，但寫人㐻事都是“從現
㐻，次日我就離開了。回到武漢才幾 中，我彷彿感覺到那位㐻述者，一位 實中升騰起來的、既浪漫又樸素的世
天，虔謙傳來她的小說集稿《萬家燈 中年睿智的女性就站在小說背後。她 界”。作家並沒有停留在㐻說故事的
火——虔謙海外短篇小說精選》，我 有着中西雙重的人生閱歷，受到東西 表層，而是透過這些平凡普通的生活
連夜燈下閱讀，欣喜、興奮、欽佩之 文化的熏染，兼容基督“博愛至善” 表現一種普世情懷，對生命的關注與
情油然而生。當年畢業於北大中文系 與中國“和平寬容”的宗教精神，她 對和諧、仁愛與至美世界的嚮往。
的才女，遠涉重洋移居美國，最後以 滲融於作品中一種濃郁的悲憫情懷。 《萬家燈火》中 的 一 對 中 年夫
電腦程序員為職謀生。縱然所做的工 《一個聖誕節的雨夜奇遇》 㐻 妻感情上出現了問題，一度有過波折
作與文學毫不沾邊，而文學夢的種子 述了幾個人的命運沉浮及在美國與哥 與坎坷、遭遇家庭危機。然經過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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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深藏心底。移植他鄉異域，同樣能 哥的團聚，篇末用“美國和中國最大 與相互寬容，終於冰釋前嫌、越過險
破土生長、綻放絢麗之花，結出豐碩 的節日都是在一年最冷的日子裡…… 灘，重歸和好。《麥克去了哪裡》如
之果。 紅紅的火在壁爐裏從容地燃着”一句 同姊妹篇，異曲同工，也很動人。
小說集給我深刻的感受是，作 結尾，主旨意蘊深長。《跨狗婚姻》 《萬家燈火》結尾一段文字詩意
家善於從平凡生活中發掘普通人身上 中的約翰，一隻狗奇科見證了和中國 盎然 ：外面悄悄下起了雨，很 細 很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