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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 劉晉平，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

晉 員，原中國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染織系副
教授。先後出版長篇小說《西府海棠》
平 《洛杉磯發生的故事》，中篇小說《父
專 與子》《六一小學》和散文集《城南舊
事》。來美國後從事裝飾畫創作，前後
版 創作各類畫作四百多幅。

情斷紐約

■劉晉平

八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臀，濃眉大眼、雙眼皮、高鼻粱、 切夢想全都破滅了。晚上，雲青洗
憧景著美好將來的雲青滿懷興奮心 闊嘴巴，往那兒一站，荷！挺精神 完澡，光著脊梁，穿了件褲衩躺在
情持 F2 簽證探親來到美國。 的小夥兒，和你離了，人家還不排 這個窄小的如同一個火柴盒似的所
【春風】 繪畫：劉晉平 【第63期】 雲青到美國的第一站是紐約， 著隊的找我！可是如今，我國內學 謂房間裏，他想自己剛到美國，人
他太太玉惠到肯尼迪機場接了他。 校的工作辭掉了，滿懷激情和希望 生地不熟，老婆又要和他離婚，他
久別重逢，雲青多想擁抱和親一下 來到你這兒，難道就為了奔你這離 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必需馬上找一份
妻子，玉惠卻冷冷地對他說，她已 婚兩個字？是怕我在國內不跟你離 工作養活自己。可是雲青連一句英
經給他在紐約租了一間房子。來到 婚，拖累了你的大好前程，所以才 文都不會，下一步該怎麼辦？
“公寓”那兒一看，那間房間小只 先把我騙到這兒來的？ 雲青一臉茫然。沒關系，他自
能夠讓雲青一個人睡覺用，如此小 雲青怎麼也想不通，看著玉惠 我安慰著，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
美國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顧問：陳殿興、于疆、張棠 的房間租金每月還要二百七十美 那張因吃過多的油膩食物，而長著 還能讓尿給憋死。一個大男人還怕
主編：陳述副主編：黄宗之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金。 滿臉青春豆的醜臉，他真想把手上 闖不出一條活路來？
的玻璃煙灰缸砸過去……盡管
雲青正想著，玉惠走了進來。
編委：王偉、夫英、王維民 網址：http://lacwa.com 他氣得直發抖，可他還是忍住 她身上只裹了件浴巾，光著腳，她
本期責編： 陳述 投稿郵箱：pc1430@gmail.com 了。 一臉媚笑的坐在雲青的床前，一邊
訪問兩棲藝術家劉晉平 陳述：首先感謝 畫裝飾畫根本的一點，就是色彩必 我是君子，不和牛鬥氣， 摸著那雲青的胸脯，一邊問道：“怎

您為我們《洛城小說》 須艷麗，人物造型俊美，比較突出 現在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呀。雲 麼，我不在這二年你就沒遷想別的
青想了想說：“那好，既然你
女人嗎？”
提供了多期的版頭畫 的就是我畫的人物的手和眼睛都非 已經說的這麼明確了，離就離 “想，當然想了，而且想的全
作，使得我們的版面 常生動傳神，要不然我畫的幾百張 吧。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 都是年輕漂亮的！”雲青成心要氣
增色不少。我知道， 畫怎麼都全賣了呢。 處，我要走，我要去洛杉磯， 一下玉惠。
你不但喜歡文字寫作， 我一畫畫了三年，我畫來了小 離開你們遠遠的！” “荷！你還滿風流的嘛，那你
在網絡上發表過多篇 車，又畫來了房子。後來畫裝飾畫 玉惠詐一聽雲青的話不免 有沒有想我呢？”玉惠倒是一點兒
小說作品，而且藝術 用的高麗紙也從中國運來了，畫越 一楞，她沒想到雲青這麼簡單 也不生氣，反而象蛇一樣的趴在了
畫作成績很好，很多 畫越有心得，色彩也越畫越絢麗，
美國人也喜歡你的畫。 人也越畫越美。 的就同意離婚了。她本來已經 雲青的身上……
你能為大家否簡單介 做好準備，要跟雲青來一場艱 雲青有些亢奮，他尋思，現在
紹一下你來到洛杉磯 苦的離婚大戰，可萬萬沒有想 我倆還沒有去辦離婚，那你玉惠就
後的創作情況？ 到，雲青竟這麼爽快的就答應 還是我的老婆，是老婆就要盡到做
劉晉平：其實剛來 雲青想，玉惠一人在外也不容 了。玉惠望着曾經一起共同生活了 老婆該做的事兒。想到這，雲青一
美國我也不知道自己該 易，自己一個大男人不該在意這些 近十年的雲青，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把拉下了玉惠的浴巾，將她按倒在
做什麼，英文我不懂， 了。沒想到，兩人剛進屋，門一關， 又有些不捨地說：“哎，你著什麼 床上，發狠扭動著。劉玉惠一邊哼
無法與老外溝通。最早 玉惠便說出了讓他天崩地陷的事 急呀，在這兒多待些日子也不遲嘛。 著一邊說：“我可沒有避孕，你千
到餐館幫人洗盤子，再 一一離婚。玉惠向雲青聲明，她已 你剛來美國，我陪你先走走看看。 萬別……”
此期間朋友介紹我去成 經和一個美國工程師好了，並且已 你不是學藝術的嗎，咱們去美國的 你沒有避孕那太好了！雲青心
人學校學英文。可是洗 經同居，成了事實婚姻，現在只是 大都匯博物館，那裏有好多的東西 想，我就讓你生個中國孩子，把你
了一天盤子，一去學校 通知雲青一聲。 值得一看呢！” 那個未來的美國丈夫給活活氣死！
上英語課就犯睏，有學 雲青覺得自己的腦袋“呼”的 “我不去！搶別人的東西，然 想到這兒，他更瘋狂了，他看著這
跟沒學一樣，學英文就 一聲就大了一圈，真好像是萬丈高 後說成是自己的，這就是美國！” 個馬上將成為別人的妻子的自己的
這麼失敗了。 樓失了腳，揚子江心斷纜崩舟桅桿 雲青斷然地一口拒絕了玉惠的安 妻子，他覺得自己現在似乎是在占
朋友又介紹我去當 三年後我和美國公司解約了， 折，心一下子涼到了底。 排。 美國人的便宜，他不禁有了一絲快
保安，這個好，我負責 隨後我和臺灣一家出版公司簽約， 雲青心想，你這不是明擺著坑 第二天一早，雲青便出了門， 感，由著這種阿 Q 精神在自己的全
一個醫療大樓保安，每 繼續畫了不少作品。 我嗎！要離婚就別讓我出來啊，早 去買灰狗巴士的票，準備從紐約坐 身漫延下去。
天樓上樓下轉上幾圈， 陳述：真是很了不起的成績。 說，我就不來美國了。在國內怎麼 長途汽車，由東向西橫跨美國大陸 早上，雲青離開了玉惠，離開
就到地下車庫自己的車 我知道，幾年前你因為身體原因， 著，好歹我也是大學老師，人又長 直奔洛杉磯。 了紐約，坐上灰狗巴士來到了陌生
■ 陳述
內看報紙。 被迫暫時放下畫筆，希望有一天， 得不賴，身高 夏天紐約的空氣非常悶熱，屋 的洛杉磯。
一天，偶然在彩色 你重新拾起畫布，讓更多的精彩畫 一米八，寬 子裏沒有空調，只有蚊子在燈下
副刊上看到丁紹光先生 作展現在我們面前。謝謝您接受我 肩細腰窄 嗡嗡地飛著。雲青初來美國的一
的畫展大賣，我頓時眼前 的訪問。
一亮，回家忙問友人可否陪我一起
去參觀丁先生的畫展。友人答應周 張旗和羅冀二人坐車返回天
日就去。在展覽廳，我仔細看了丁 安門廣場，羅冀看看表已是黃 血祭
老師的畫，發現他用的紙是中國產 昏快六點了。車到石碑胡同的時 ■劉晉平
的高麗紙。我當時喃喃自語地說， 侯，就在前面聚了一群人，羅冀
這不就是裝飾畫嗎？這畫我也能畫。 他們忙下車上前去打聽道：“你 歷史 怎麼警察打人了，從來沒有過。”
什麼？你也能畫？友人有點驚 們在這是幹什麼呢？” 博物館 她就像瘋了一樣，勁兒大得很，
奇地問我。我興奮地說 ：對，我會 “你瞧，對面有好多人。”那 裏更是跑 又想掙脫羅冀的手向前衝。與此
畫，我在工藝美術學院學過，這種 人說著指向對面的二十八中學。只 出解放軍戰 同時，羅冀已經看見右邊又有一
畫叫裝飾畫，用高麗紙加上丙烯色， 見那裏進進出出有不少穿警察制服 士， 他 們同樣手拉著手， 個警察拿著個棍子向他們這邊跑
畫前面畫個美人，畫後面點染色彩， 的人，張旗好奇的問：“呀，怎麼 雙方在廣場匯合後，立刻向紀念碑 來，情急之下，羅冀也顧不了許
畫鮮艷點就成了！ 那麼多警察呀，他們上學校幹什 圍攏。紀念碑的後面是首都工人民 多了，他照準張旗的臉擡手就是
怎麼 你真會？朋友問我，那你
敢不敢和那個搞展覽的老外說去， 麼？” 兵。 一巴掌。他這一個嘴巴還真狠， 年，中國歷史上罕有的多災多難的
說你也會畫？ “不知道，我估計是有什麼行 “哎喲！打人了！打人了！警 張旗的嘴角有血流了出來。張旗一 一年就這樣拖著沈重的步伐邁向十
怎麼不敢，可我不會英文，無 動。”羅冀說。不一會兒，學校的 察打人了！”張旗喊道並用手指向 楞，她似乎被羅冀這一掌給打醒 月。
法和他溝通。 大門一開，從裏面跑出了許多警 右邊的旗桿，羅冀也忙望了過去， 了，下意識的跟著羅冀跑去。 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不知是
陳述：那麼好的機會，你想你 察，共八個方隊，羅冀數了數，每 只見幾個警察追上一個學生模樣 當他們跑出廣場來到歷史博物 悲極喜來，還是上蒼憐憫這塊土地
一定會抓住的。 個方隊約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出於 的人，不由分說，‘劈赤叭嚓’ 館前確定沒有危險時，張旗突然將 上善良、勤懇的中國百姓，囂張一
劉晉平：是。我朋友拉著我的 好奇，羅冀和張旗也跟在後面跑了 地向他的頭打去，那學生一下撲 羅冀的手向下一甩憤憤的說：“你 時的‘四人幫’終於倒臺了。人們
手，走，我幫你去說。 起來。他們倆當時都穿著藍色的海 倒在地，鮮血呼呼地冒了出了…… 混蛋！你為什麼打我？” 奔走相告這一喜迅，長安街上掛滿
那老美一聽我會這類畫，很感 軍冬裝，這與當時的警察的制服顏 “你看那邊！”張旗又喊，羅冀看 羅冀這才回頭，一看，只見張 了彩旗，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慶
興趣，詳細問了一些事情後就去找 色差不多，跑著跑著，前面領隊的 見一個姑娘被警察正用扁擔打在頭 旗那白晰的右臉頰上紅腫了起來， 祝著這個盼望已久的時刻。此時的
到他的老板。老板聽說我會畫畫， 警察轉過頭來問：“你們跟著跑什 上。那個姑娘一個踉蹌跌倒在草地 嘴角還有血，張旗正在用手絹擦 羅冀已經從那段與張旗無疾而終的
就叫我先畫一張給他們看，約定一 麼？趕緊回家待著去！” 上…… 呢。羅冀感到很後悔，忙說：“真 戀愛中走了出來，時間已漸漸的沖
周後交畫。 羅冀被眼前的景象 對不起！張旗，你聽我解釋，剛 淡了那段感情。這幾天羅冀除了高
我出國時帶了些丙烯色，高麗 震驚了，血！這是人的 才……”
紙卻沒帶來。我就用六尺遷安皮紙 鮮紅的血呀！眼前的一 “呸！”還沒等羅冀說完，張 興還是高興，他父親羅子常已經平
反昭雪，恢復了名譽和工作，準備
代替高麗紙，在雜誌上找了個模特， 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層血 旗便打斷他說：“我才不聽你的
先勾幾筆，人立馬出來了。又一想， 色！都說：人民警察愛 解釋呢！你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 體檢后出來主持更重要的事務。這
丁先生畫的是少數民族傣族少女， 人民，怎麼現在警察打 打我！你怎麼這麼野蠻呀？！打女 天羅冀的父親回到家對羅冀說：“你
那我也畫個苗族少女在溪邊汲水好 起人來了？！而且下手 人是最可鄙的！欺負弱小！哼！可 暫時不要找工作了，也不要出去亂
了。畫畫完了，準時在周五拿去給 還這麼狠……他不敢， 恥！我們的關係吹了！沒什麼可談 跑。過段日子可能會恢復高考制
老外看。這個老外老板看了一眼， 也不願相信這一切，但 的！”她氣憤已極，根本不容羅冀 度，你認真準備文化基礎課去參加
非常高興，立即以五百美元把我畫 現實卻又在他眼前上演 解釋，這時正好二十二路汽車到 考試。唉！這些年，你們這些年青
的畫買下了。並對我說，你能再畫 著，發生著。接著紀念 站，張旗奮力推開羅冀，頭也不回 人被耽誤了不少啊！”羅冀的父親
三張嗎？ 碑周圍紛紛傳來了喊叫 的上車走了。羅冀跟着車又緊跑了 語重心長的說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
陳述：你當時一定高興得跳起 著，不一會，這些‘暴 幾步，他沖着車喊道：“你不是說 間。接下來的日子，羅冀可忙開了，
來了。 徒’就全被制服了。 全聽我的嗎！”無奈車還是揚長而 他先是按中央美院衛教授要求準備
劉晉平：真的，這對我來說簡 羅冀這時突然清醒 去了。 着專業課，石膏頭像，鉛筆炭筆的
直就是狂喜。給人當保安，一個月 羅冀說：“看着挺新鮮的，想 了許多，他猛然覺得現在他身處險 四五事件後，羅冀找過張旗好 人物速寫和慢寫、水粉、油畫、靜
也就七八百美元，我畫一張畫就頂 跟着看看。” 境，情況很是危急，他忽然想到還 幾次，想跟她說明情況，可是張 物寫生，他都畫，並且認真聽取衛
了，當然滿口答應。畫畫謀生，我 警察喝道：“有什麼好看的， 有張旗呢，他趕忙一看，張旗不見 旗總是拒不見面。他又試著寫過幾 教授的指點。同時他也積極的復習
就這麼開始畫了。 去！走！” 了。他大吃一驚，頭上的汗珠刷的 封道歉的信，想向她說明情況，要 著文化課，語文、數學、政治、歷
陳述：謀生手段解決了，接下 羅冀他們見此只好假裝止步， 一下子冒了出來！他想：誰都能出 求上門賠罪，但都遭到拒絕，所有 史、地理等，這些年的確拉下了不
來你有考慮過畫畫的風格嗎？ 實際卻遠遠的，悄悄的跟著警察的 事，可她千萬不能出事呀！他慌忙 的信都被退了回來。這使羅冀十分 少，他盡力的記著、背著……
劉晉平：我以畫裝飾畫為主。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那是千千
隊伍向前跑，當跑到天安門的北門 向四處尋找，見一個警察正好拉住 後悔和痛苦，後悔的是不應該那麼
向右轉至東門時，羅冀看見在人民 張旗向後拖呢，羅冀急中生智，他 狠的打張旗。覺得他這次和張旗的 萬萬個中國青年再次掌握自己的
英雄紀念碑廣場上，只有二三千 連忙衝過去一把拉住張旗說：“你 分手是那麼突然，並且沒有一點挽 命運的時刻，國家荒廢了十年的高
人了，廣場的播音喇叭，正播放市 不是在那邊的嗎，怎麼跑這兒來 回的余地，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考升學制度恢復了。羅冀和千千萬
領導的講話錄音，突然！廣場上的 了？”然後又對那警察說：“自己 的，羅冀心裏堵得慌，主要是因為 萬的青年一樣報名參加考試。報名
燈光全部打亮了，將廣場照得如同 人，走丟了。”那警察一看就鬆了 張旗根本就沒有讓他解釋，也不給 前他心氣很高，想報中央美院油畫
白晝，廣播中的講話也變成了《三 手說：“噢，你們是便衣呀，早說 他解釋的機會。 系，但是他聽了衛教授的話，最終
大紀律歌》。警察方隊拉開距離， 呀你。”說著又向別處跑去。 正當羅冀陷入失戀痛苦折磨的 選報了一個較冷門的專業，功夫不
他們由東向西一聲吶喊：“衝啊， “你快點跟我走，要不，一會兒， 時侯，中國大地也在承受著一次 負有心人，羅冀圓滿的完成了命運
堅決鎮壓反革命。”這時警察從大 警察認出來會打你的。”羅冀說著 又一次的苦難。上天也為這片土地 交給他的第二張考卷，他如願以償
衣中拿出桌子、椅子腿，有的甚至 拉住張旗就要走，可是張旗卻興奮 所發生的一切而震怒，七月二十八 被錄取了。
是挑水用的扁擔，喊叫著圍攏著， 得兩眼放光，她有些歇斯底裏地 日，唐山一一這個離北京不遠的城 （節選自長篇小說《西府海
向人民紀念碑衝去。而從對面人民 說：“不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市，頃刻間被夷為平地。一九七六 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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