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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花落 ■施 瑋

人看到了，立時轉過身去，慌慌地
抽下一本書擋在臉上。好一會，怦
四十年代蘇州城有個紅極一時的 朝講咯是小姐陳翠娥塔贈小—方— 怦的心才慢慢地歸了腔。抬頭欲
彈詞藝人，叫薛雲飛。他扮相俊美， 卿。” 行，卻見薛雲飛還傻站在那裡，碩
嗓音清亮婉轉。猶其難得的是這薛 僅這一聲道白，那柔糯的嗓音便 長的身子正擋了出去的通道。她的
雲飛不同於一般藝人，他不僅能說 像一口醇厚的紹興酒，流進文蔭的 臉又開始燒了起來，手裡把那書不
書還能寫書。經他整理創作的《長 喉中，四肢酥酥地臉紅了起來。身 住地捲折又展開。
生殿》、《珍珠塔》，文詞精彩典雅。 旁幾個太太嘰嘰喳喳的小聲議論她 “對不起，小姐，我能看一下你
在太監街的“吳苑”連說一個月， 也聽不見了，只把一雙痴痴的眼睛 手裡的書嗎？”薛雲飛的聲音讓文
場場爆滿。很多家住城外的聽客都 放在臺上的那個人身上。 蔭一愣，這才發現手裡的是本繡圖
趕進城聽他的書，把書場擠得水洩 評彈藝人薛雲飛與我奶奶相識並 畫本的《牡丹亭》，但書卻倒拿在
不通，針插不進。 不是在書場，而是在觀前街的“滄 手裡。薛雲飛見她握著書低下頭一
陸文蔭常去的書館是觀前街東首 浪書店”。那段時間裡陸文蔭幾乎 聲不哼，便微微笑道：“小姐若是
的“安東”書館。這個書場是個女 是天天去“吳苑”聽書，但從“贈 要買，我就不麻煩你了。噢，對不
子演唱的書場，說書的大都是女藝 塔”聽到“哭塔”，薛雲飛的眼睛 起，你看我擋了你的道。”他說著 畫家簡介：淩子波，女。湖南省美協會員，中國中小學美術國家
人。場子不大，安放了五六張八仙 也沒在她身上停過一停。起先她很 又是一笑，微露了露他潔白的牙齒 級骨幹教師，特級美術教師，享受政府專家津貼。作品《春趣》、
桌。鄰近書臺正中的桌子稱為狀元 有些不自在，總覺得他對她太輕蔑 側身繞過一隻玻璃矮櫃走出去。 《上學去》、《苗姑新裝》、《哺》等參加省市及鐵道部的美展，並
臺，狀元臺及旁邊的二張桌子，置 了。後來細一觀察，那薛雲飛的眼 文蔭站在那裡覺得動一動都不 發表在報刊雜誌上。02 年在長沙市舉辦《淩子波畫展》。著有《少
了十來張藤椅，其餘的地方便散放 睛簡直是從不真正注視任何人。別 能，兩條腿抖抖地像是通了電，她 兒中國畫入門飛禽》、《少兒繪畫造型 800 例》、《有趣的字》及
了許多簡陋的方凳，蘇州人呼之為 說是名媛貴婦，就是正中坐在“狀 不能相信自己剛才竟與臺上的那個 《有趣的圖》等書。均由湖南美術出版社、湖南少兒出版社出版。
“骨牌凳”。陸文蔭和幾個女伴都 元臺”旁的人也至多得到禮節性的 妙人兒面對面地站著，就在那麼窄 曾被湖南衛視、湖南教育臺、女性頻道等多家電視臺做過專題報導。
是常客，早就熟識了。總是圍著坐 一掃。他的目光縱然顧盼生姿，含 小的飄著墨香味的小空間裡。 （刊頭畫由聶紅提供） 【第十期】
在藤椅上，一邊搖著鏤花的檀香扇， 情脈脈，卻多是對了一個空處，好 “王老闆，那本繡圖畫本的《牡
一邊伸出尖尖的手指拈桌上的小 像那空處有個可人兒似的。時日一 丹亭》店裡有幾本呀！” 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主辦 刊頭設計、版面編輯：丁圓圓
吃。 長，陸文蔭也就不再臉紅心跳地痴 “噢，只有一本，我去拿給你。” 主編：陳述 顧問：陳殿興 于疆 網址：http://lacwa.com
陸文蔭最喜歡的是虎丘花茶和鴨 看他了，反就細細地品評起他的詞 “只有一本就算了，有人要了。” 編委：王傳利 張棠 黃宗之 投稿郵箱：lcxslacwa@yahoo.com
肫肝，有時她們還讓書場伙計去外 曲來。 “那實在是對不起薛老闆了，我
面買一籠小湯包。微甜多汁，皮薄 從小生長於詩書人家的陸文蔭， 去別的書店幫你問問，你隔兩天來
得透明，沾了醋，尖著牙齒咬一小 三歲吟詩，五歲填詞，七歲上已把 好嗎。” 文學絕不僅僅是創造，更重要 二是寫人性的多側面，單純的好
口，嘬起嘴唇吹一吹再一吸，便是 本白香詞譜翻得捲了邊。她原本最 “那好！麻煩你了，謝謝你哦。” 的是道義、良心與責任感，是悲 人、壞人是概括不了“人”的。
一包鮮的湯汁。可惜她們都不敢吃 愛的是崑曲中的詞，只是崑曲多是 文蔭握書的手一顫，像是猛然醒 天憫人。當今的文壇，充斥著太 不要把生活簡單化，要細緻描寫
得太多，總是怕發胖的緣故。 大戲，看起來又費時又耗心力。或 了過來，匆匆出來付了錢便走出書 多的犬馬聲色，氾濫著太多 的 學 文 色 彩 複雜的人性。
這幾日“安東”說的是舊書“楊 有折子戲又多是些耍貧逗笑的，不 店。她緊趕了幾步追上前面走著的 的物慾和情慾。要努力讓你 什麼樣的土壤就有什麼樣
家將”，她們都不感興趣。郭太太 如蘇州評彈、曲調儒雅幽婉。一人 薛雲飛。 們的作品體現對當代生活最 的生活，就會產生與之相匹
便提議去不遠的“吳苑”大書場看 單檔或二人拼檔，一桌一椅一人一 “薛老闆，這書送給你吧，你是 真切的感受。對生活的熱 配的文化，所以，寫自己熟
看，聽說那裡有個薛雲飛，活做得 琴無不清淨精緻。唱文是文，唱武 需要的。” 愛，對民瘼的專注。經典是 悉的生活，熟悉的環境、生
絕了，擠得不得了。那日去了“吳 是武，說情說恨感人之極引人遐思， 薛雲飛回過頭來，見是剛才書店 經過歷史篩選的，經得起歲 命狀態和人生體驗。因為我
苑”，陸文蔭真是吃驚不小。落地 反倒比大戲臺演來更添了意韻。只 裡的那個女人，穿了杏黃的薄綢旗 月的考驗。作家主體與生活 們每個人都有豐厚的生活積
長窗外，站著“聽專書”的人就擁 可惜評彈的腳本大都文詞不夠精 袍，因汗濕了些貼在豐滿玲瓏的身 客體對應的結果，使文學豐 累。我們擁有了文學的財富，
了好幾層，有的便站在自家帶來的 美，多有俗詞糙句，品來如玉之瑕。 子上，凹凹凸凸的。身上雖沒什麼 富多彩、多元化。 就要調整好心態，好好地挖
骨牌凳上。還有的車夫，想來是送 觀前街的“滄浪書店”是文蔭經 金銀珠寶，只在圓潤白嫩的手腕上 現今的文壇有一種“下體 掘生活提供給我們的寶貴的
老爺來聽書的，此時也立在三輪車 常去的，離紐家巷也不遠。出巷口 戴了對碧綠的翡翠鐲子，但一舉一 寫作”，恐怕我們的文學將 礦藏。
踏板上伸著頭聽得入迷。這幾日是 過青石橋，走過五六家店面，乾生 動仍顯出大家小姐的風儀。那泛紅 為此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 文學創造仍然要有自我，
說“珍珠塔”裡“贈塔”、“劫塔” 元棗泥麻餅店旁邊就是了。 的臉上兩隻水盈盈的丹鳳眼正望著 失去良知、陷入麻木，這是 沒有個性就等於沒有靈魂，
這兩段。陸文蔭等人好不容易擠進 滄浪書店前後兩廳堂，前面門堂 自己，白得似乎透明的額角上沁著 民族所不需要的。 你的真善美、假惡醜，烙印
去，偌大的場子裡已是座無虛席。 很寬，四周排了一圈高高的書架， 一層細密的汗珠，被顯眼的太陽一 寫什麼比較受歡迎，這是 在作品中，燭照人生
她們用伙計送來的香巾在下巴處託 屋中央放了兩張八仙桌和幾把散放 照析出一層極淡的彩霧來。薛雲飛 大家比較關心的。一是寫生 的品性。
了托，又吸了額上的細汗，這才定 的藤椅，供買書的人坐著翻看。伙 愣愣地看著這個陽光中的美婦人， 活中的美。美的力量遠大於
下心來。場子裡還算涼爽，雖還未 計還會端杯茶來，一般的茶是不收 竟忘了應酬的話，文蔭看他一語不 思想的力量，更遠遠地大於 （摘自著名編輯家、
入夏，大鐵風扇就在頭上轉開了。 錢了，若要好茶便在桌上放幾枚銅 發只是癡瞧著自己，臉上更是燒得 政治的力量。哲學是會衰 原《當代》副主編汪兆騫在“新
她們要了一碟桂花棕子糖，一碟 錢，多少也是隨意的。只需指一指 厲害，把手裡的書又遞了遞：“你 亡的，但美是永恆的。 作家作品研討會”上的講話）
碧玉葵花子，還有一碟五香茶乾， 那一溜排在櫃檯上的錫製茶葉罐， 快拿著吧。”
便悠悠地等著聞名已久的薛雲飛出 片刻後你的手邊便會多了一杯滾燙 “我不用看，只要聽 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哪你……”
場。 的香茗，嗅一嗅再讀那手中的書，
兩段作為序引的雜書完了後，臺 文字便也生出香氣來了。 你說就行了。”文蔭抿唇
上的演員拎了琵琶在人們不耐煩的 文蔭那天若就喝口茶翻兩本小說 一笑，有點俏皮地丟了一 ---- 評施瑋的小說《世家美眷》
嘈雜聲中退下。一個伙計上來，抖 也就罷了，可鬼使神差地她偏偏走 句轉身就走，走出兩三步 ■公 仲
開雪白的綢布上下啪啪飛彈，算是 進了內堂。內堂陳列的大多是些古 又回頭添了兩個字：“吳
掃了桌椅，回身亮了聲脆脆的“請” 籍舊版書，及碑拓、畫冊、曲譜什 苑。” 施瑋是一位很有個性、很有特色、很 孫也大都處境不佳，甚至還有在運動中
字。人們的目光便都刷地掃向臺左 麼的。通常裡面的客人不多。書架 薛雲飛自從拿著這本書 有思想的海外女性作家。她率先倡導的 被逼自殺的，但她終能享盡天年，92 歲
側的那道繡花門簾。就見那綢布門 不是沿牆而立，而是一排排地橫了 癡呆呆地回到他住的燕雲 “靈性文學”現在已被越來越多的學者、 而終。
簾微風吹過般波光一盪，一個高挑 四五行，中間還置了玻璃矮櫃呈著 飯店後，也不願見客也不 讀者所接受，影響越來越深遠了。她也 文蔭妹妹文芯，命運就更不濟了。
玉立的年輕男子閃了出來，頓時場 碑拓畫片。內堂的伙計只在隔門旁 出去應酬了。只是對著本 是一位靈性文學的身體力行者，她的作 她嫁給了商人王福仁，“商人重利輕別
內外亮起片叫好聲。 立著，不是客人招呼他一般不去打 《牡丹亭》痴看，看來看 品無不顯露出文學的魅力和靈性的光 離”，在家時日不多，她又與丈夫那殘
陸文蔭看那男子，三十不到， 攪。高到頭上約二尺的書架便把間 去大都停在第一頁小姐杜 芒。早在 2010 年，我就曾評論過她的 疾人弟弟王福義好上了。大陸解放前
粉玉的臉上劍眉星目。挺起的懸膽 屋子弄得像座小迷宮，又像座真正 麗娘的繡圖上。看著，看 長篇小說《紅墻白玉蘭》，以為“小說 夕，王福仁帶著情人和女兒靜竹跑到香
鼻下，雙唇不厚不薄，紅潤光艷， 的書林。文蔭就走在這條窄窄的林 著，那人兒便飄起來，眉 通篇詩歌語言，文情並茂地內心自述， 港去了，她自己帶著小女靜梅和王福義
看著竟比美麗的女人更顯得乾淨光 中小路上，隨手抽下本發黃的線裝 眼也活了，酷似書店裡遇 叫修平在十四年前的情人小小、前妻紫 留下。可在公私合營運動中，竟遭公方
亮。他著了一身雪白的長衫，非常 書，摘句吟來似乎都是詩，餘音疊 見的美人。薛雲飛茶不思 煙、妻子王瑛三人之間無所適從、困惑 代表王虎柱強暴，自殺身亡，王福義也
好的綢料一絲皺摺都沒有。衫子上 疊。那些詞句兒在心裡撞出的回音， 飯不想地等著半個月後在 不安。現實與浪漫，真實與夢幻、生存 被槍殺。後來，兩個女兒先後出國，結
未繡一葉一花，通體玉白，閃著珍 竟是那般柔糯的聲調。不用想，她 “吳苑”開場，他幾乎越 與死亡拷問著他，他終於做出了抉擇， 婚，離婚，再結婚，再離婚，弄了不少
珠的光澤。手裡的折扇開閉間銀光 就知道那是什麼人的聲音。唉，真 等越覺得再見面的日子遙 去面對現實，尊重他人的處境，承擔自 錢回國。然而家庭已破碎，姐妹反目成
點點也是未塗一筆。好個不染塵埃 是評彈聽入了迷，只要是連成行的 遠，越想越覺得那天的事 己的責任。這樣，修平反而解脫了，自 仇，都不得善終。這陸家只剩個兒子陸
的美男子。陸文蔭在心裡不禁讚歎 字，從心裡一過都和著琵琶流出來 像個夢。捧著本《牡丹亭》 由了。”“這種涉及海內外的歷史變遷， 文福，已成了日本佬，從海外逍遙歸來，
道。 成了唱詞。文蔭禁不住把頭輕搖， 倒覺得自己像那個亭中一 中西文化差異，甚至地域種族習俗不同 可他見到的已是一大堆從祖父母到父
薛雲飛一挑簾閃出身來，他穩穩 左手抖開折扇，右手在空中擺了個 夢的人。 的新視角、新情愛故事，肯定會受到廣 母，到同輩親人，甚至到下一代晚輩的
地立定腳，便把那亮爍爍的眼睛滿 蘭花指，待她飄出的一個媚眼無意 （改寫摘錄自《世家美 大讀者的關注，特別是在中國傳統和西 墳冢，如花美眷終敵不過似水流年，陸
場一掃。雖說是掃個來回其實他什 中碰在人身上時，便窘得僵在了那 眷》） 方現代相結合的藝術形式和表現手法方 氏狀元府大家族就這樣坍塌敗落了。
麼也沒看，只是從一片黑花花的頭 裡。 面，有了很大的突破。”現在，她的新 這百年的似水流年，給我們留下的思
上掠過，便單等著滿堂喝彩。彩浪 對面的人也是一愣，臉騰地紅了， 作者簡介：施瑋，詩人、 作《世家美眷》，在這方面更是向前邁 考實在太多了，有政治的，有歷史的，
過了兩道，他這才舉步行至臺中， 似乎是自己誤闖了閨房，進也不是 作家、北美洛杉磯華文作 進了一大步。 有人倫的，有性愛的，有心理的，更有
一掀白衫飄然坐下。琵琶橫胸。略 退也不能。待文蔭看清那人的面孔 家協會會員。已出版《歌 《世家美眷》的名字，讓人想到家族， 靈性的。作者認為人的靈性高於理性。
略沉吟，便玉指慢拔流出一串叮咚 時，她更是窘得無地自容，好像自 中雅歌》、《紅牆白玉蘭》 更想到湯顯祖的《牡丹亭》中的詞語“如 有靈性的作品，浸透了神聖者的智慧，
泉音，這才啟唇送出一句道白：“今 己心眼兒裡的一點點東西全都被別 等小說和詩集。 花美眷，似水流年”，顯然是寫一班美 有深刻的生命意識和人性意蘊，是靈魂
女似水流年的生活經歷，可沒想到，這 拯救的文學。我看《世家美眷》就屬於
“你跟我快十年了吧。”
戰爭一局棋 將軍突然說道：“我原來以 一寫就寫了上百年。這也是一項浩瀚巨 這種文學。
大的靈性工程，承載了一個蘇州陸氏狀
我還要特別指出的是，作品的批判精
為你最了解我了，可是你跟
■凌君洋 了我十年，連我做人的最 元府家族五代的衰敗史。 神和一絲不苟的認真態度。作者自己宣
作者落筆在美眷中，寫的主要是一
稱，她的作品“不是出‘世’的文字，
基本原則都不清楚……”將 個女性世界，然而仍展現出了整個社會 而是在‘世’的文字，但它是不受‘世’
帳外，一片蒼茫…… 軍突然不說了，又把棋盤展 百年的歷史變遷，人民離亂疾苦的悲慘 所縛的文字，靈性文學的語言應具有愛
營外，一片悲涼…… 開，把棋子佈在上面。靜靜地望著棋盤出神…… 命運。說實在話，世家陸家這棵大樹， 的語言。”她的批判精神不是拼大膽比
面對著蒼茫的景色，想起剛才可怕的戰鬥，士卒 副將有些唯唯諾諾：“我……我……” 枝葉繁多，人口雜駁，盤根錯節，縱橫 調高，而是實事求是、認真負責、設身
們當然都有著悲涼的心情： “經營天下先要經營好自己腳下，萬事要從小事 交錯，費很大功夫都不容易理出個頭緒 處地的態度。“抨擊是含淚的，而不是
“快到冬天了，可是我們的冬衣還沒有送過 做起，如果都像你一樣，大事做不來，小事不肯 來。真佩服作者，既能高屋建瓴，又會 譏諷的，責罪是共同承擔的而不是置身
來……” 做，那還能做好什麼呢？” 抽絲剝繭，有條不紊地把個陸氏家族和 事外的，剖析是內向的反省的，而不是
“怎麼辦啊，我還聽說朝廷中有人侵吞了咱們 將軍說得很輕，好像說給自己聽，又好像在說給 盤托出。從第三代起，陸家共有三支， 向外的推卸的。”不過，也許個人的觀
的祿米，現在要剋扣減半。這可叫我們怎麼活 副將聽…… 兩女兒一兒子。兒子文福年輕時涉一命 感有偏差，我覺得那種靈性的洗潔懺悔
啊……” 副將默默無語。 案，逃亡日本，國內只兩姐妹。小說從 博愛的意識還不夠強烈，而作品的冷漠
“不知道什麼時候戰爭才能結束……” 將軍又笑了：“再說，下棋也不算浪費時間啊， 陸家第三代美女文蔭寫起，她夜間偷看 淒涼悲觀的氣氛還過於濃重，叫人心情
“我兒子該長大了不少吧……” 你不覺得下棋與戰爭很像嗎？” 到待嫁給老爺的丫頭秋水與琴師廖玉青 難免會壓抑傷感起來。靈性的光芒可以
除了將軍之外，軍中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著。 副將欲言又止。 幽會、逃跑，於是把秋水身世交代出來。 普照大地，給眾生以救贖的希望才好。
剛打完了一仗，將軍不處理軍務，也不論功行 將軍自己和自己下起棋來，下著下著，將軍又輕 而廖玉青家中還有家室趙氏和兒子廖思 作者的嚴肅認真寫作態度，真令人敬
賞，更不休息。和往常打完仗一樣，他就拉著副 輕地說：“後方安定，前線才能放手拼殺，我相信， 誠，這花花琴師竟又出走了，留下三口 佩。《放逐伊甸》，98 年完成初稿，
將下棋。 我的後方很安定！” 相依為命。 07 年底出版，八年間七易其稿。《紅墻
副將知道將軍的癖好，也不忍掃將軍的興致，便 將軍說這話時，透露出一股不容質疑的自信，像 文蔭是小說貫徹始終的主人公，明 白玉蘭》，04 年就完成初稿，修改整整
陪將軍下起來。可是，不用猜就知道，副將輸了。 極了戰場上的他。 媒正娶她的丈夫是同學方耀堂，生有三 三年，08 年才面世。《世家美眷》從
這次，當然也沒有例外。 副將微微點了點頭。 個兒子。可在戰亂中，丈夫杳無音訊， 97 年第一版到現在，披閱 17 載，三易
下完後，將軍帶著難得的笑臉對副將說：“以後 第二天，士兵的冬衣就送到了，沒過多久祿米也 她卻愛上了個說書人薛雲飛，並育有一 其稿，這不能不叫人扼腕讚嘆不已。而
要好好學啊。” 解到了，絲毫未少…… 女美彬。薛雲飛被暗殺後，她又與廖思 作為詩人出身的作者，全書充滿詩情畫
副將卻說：“將軍，您整天把時間浪費在棋盤中， 副將看見了之後，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 誠好上了。可為生計，她竟將自己的親 意，語言凝練老到，最後收尾，以詩歌
屬下認為不妥，有慢軍心啊，您沒聽到軍中流言 “原來一切盡在將軍的掌握中啊！”他默默地 生黃花閨女拱手讓給了自己的情人廖思 作結，使作品的精義，得以濃縮升華，
四起嗎？下棋是您的嗜好，我本不該多說，但現 想：“也許將軍就是從下棋中感悟一切的吧！” 誠。她的道德唯一標準是生命的需要， 意蘊雋永，精彩之至。
在是在軍中，您不處理軍務，卻做這些小事，您 生存的需要。她經歷了七八十年的戰
不覺得很浪費時間嗎？” 作者簡介：凌君洋，江蘇作協 80 後會員。先後 亂、革命、種種政治運動的折騰，晚景 作者簡介：公仲，中國世界華文文學
副將是硬著頭皮說出這番話的。 在《小說界》、《四川文學》、《山東文學》和《北 淒涼，從蘇州狀元府，到上海公館，再 學會副會長、中國小說學會副會長、南
將軍聽完後，沒帶任何表情。 方文學》等文學雜誌發表過文學作品。 到青島洋樓，最後到孤寂的養老院。子 昌大學中文系教授。

文稿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