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3 - 读者201801

文 苑 · 搪 苑

三十多年前，我父亲很慷 咬人‛去了⃞‚大咬人‛自然 少了，必将用严酷的家法对我
慨地用十斤红薯干换回两斤散 就是那文能双手写字⃝武能月 实行毫不留情的制裁⃞
装白酒，准备招待一位即将前 下舞剑的奇侠⃞父亲把酒放在 终于有一天，当我看了
来为我爷爷治病的贵客⃞父亲 窗台上，等‚大咬人‛到来⃞ ⃣水浒传⃤中那好汉武松一连
说那位贵客是个性情中人，虽 我们弟兄俩，更是盼星星盼月 喝了十八碗‚透瓶香‛，手持
医术高明，但不专门行医⃞据 亮一样盼着他⃞ 哨棒，踉踉跄跄闯上景阳冈与
说他能用双手同时写字——一 盼了好久，也没盼到奇 吊睛白额大虫打架的章节后，
手写梅花篆字，一手写蝌蚪文 人，连大爷爷也一去不返⃞爷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正好家中
——极善饮，且通剑术⃞他酒 爷的病日渐沉重，无奈，只好 无人，我便用牙咬开那瓶塞
后每每高歌，歌声苍凉，声震 用小车将他推到人民医院，开 子，抱起瓶子，先是试探着抿
屋瓦；歌后喜舞剑，最妙的是 了一小口——滋味确是美妙无
月下舞，只见一片银光闪烁， 我与酒 比，然后又恶狠狠地喝了一大
全不见人在哪里⃞这位侠客式 口——仿佛有一团绿色的火苗
的人物，好像是我爷爷的姥姥 ◉莫 言 儿在我的腹中燃烧，眼前的景
家族里的人，不惟我们这一辈 物不安地晃动着⃞我盖好酒
的人没见过，连我父亲那一辈 了一刀，取出一块核桃大的结 瓶，溜出家门，腾云驾雾般跑
的也没见过⃞ 石，救活了一条命⃞等爷爷身 到河堤上⃞我嗬嗬怪叫着，心
那年，爷爷生了膀胱结石 体恢复到能下河捕鱼时，大爷 中的快乐无法形容，就那样嗬
——当时以为尿了蚂蚁窝—— 爷才归来⃞骡子没有了，据说 嗬地叫着在河堤上头重脚轻地
求神拜佛，什么法子都试过 是被人强抢去了；身上的衣服 跑来跑去⃞抬头看天，看到了
了，依然不见好转⃞痛起来 百孔千疮，像是在铁丝网里钻 传说中的凤凰；低头看地，有
时，他用脑袋撞得墙壁咚咚 了几百个来回；那柄单刀却奇 麒麟在奔跑；歪头看河，河里
响，让我们感到惊慌失措⃞爷 迹般地没丢，但刀刃上崩了很 冒出了一片片荷花；再看荷花
爷的哥哥——我们的大爷爷是 多缺口，据说是与强盗们格斗 肥大如笸箩的叶片上，坐着一
乡间的医生，看了他弟弟这病 时留下的痕迹⃞奇侠‚大咬 些戴着红肚兜兜的男孩，男孩
状，高声说：‚没有别的法 人‛自然没有请到⃞ 的怀里一律抱着金翅赤尾的大
子，只好去请‘大咬人’了⃞ ‚大咬人‛没来，爷爷的 鲤鱼““从此，我一得机会便
虽轻易请不动他，但我们是老 病也好了，那瓶白酒在窗台 偷那瓶中的酒喝⃞为了不被爷
亲，也许能请来⃞‛大爷爷说 上，显得很是寂寞⃞酒是用一 爷和父亲发现，每次偷喝罢，
这位‚大咬人‛喜好兵器，便 个玻璃瓶子盛着的，瓶口堵着 便从水缸里舀来凉水灌到瓶
说服爷爷把分家分到他名下的 橡胶塞子，严密得进不去空 中⃞几个月后，那瓶中装的究
那柄极其锋利的单刀拿出来， 气⃞我常常观察那瓶中透明的 竟是水还是酒，已经很难说清
作为求见礼⃞爷爷无奈，只好 液体，想象着它芳香的气味⃞ 楚了⃞几十年后，说起那瓶酒
答应，让父亲从梁头上把那柄 有时还把瓶子提起来，一手攥 的故事，我二哥嘿嘿地笑着坦
单刀取下来⃞父亲解开十几层 着瓶颈，一手托着瓶底，发疯 白，偷那瓶酒喝的除了我，还
油纸，露出一个看上去很粗糙 般地摇晃，然后猛地停下来， 有他⃞当然他也是喝了酒回灌
的皮鞘⃞大爷爷抽出单刀，果 观赏那瓶中无数的纷纷摇摇的 凉水⃞
然是寒光闪闪⃝冷气逼人⃞据 细小泡沫⃞这样猛烈摇晃之 我喝酒的生涯就这样偷偷
说这刀是一个太平军将领遗下 后，似乎就有一缕酒香从瓶中 摸摸地开始了⃞那时候真是馋
的，是用人血喂足了的，永不 散溢出来，令我馋涎欲滴⃞但 呀，村东头有人家喝酒，我在
生锈⃞大爷爷把单刀藏好，骑 我不敢偷喝，因为爷爷和父亲 村西头就能闻见味道⃞有一
上骡子，背上干粮，搬那‚大 都没舍得喝，如果他们发现酒 次，我竟将一个当兽医的堂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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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